“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是說,用音響來聽,效果會更好。”
米婭從我手裡拿過那盤盒帶,動作嫻熟地放進了老機器裡,啪嗒一聲按下了播放鈕。當音樂從那個笨重的鞋盒子裡流淌出來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微微眯起眼睛,唇邊彎起一抹陶醉的淺笑,“還是很棒的,對不對?”
我還沒有說話,米婭自己先笑了,“茉茉你知道嗎,在你們的世界裡呆得久了,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真的,因為這個世界的變化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很多東西剛剛拿到手裡,還沒有來得及搞明白,就已經咻的一聲變成了過去式。”
米婭的指尖順著老式機器的邊緣輕輕滑了過去,眼中似有似無地流露出一絲惆悵,“在海里的時候,一年、十年、一百年好像都還是那個樣子。可是在這裡……就好像一個人第一次睜眼看到街上的人還戴著假髮、坐著四輪馬車,再一次睜眼他們已經嚼著口香糖,坐進了四個輪子的汽車裡。茉茉,你能體會那種感覺嗎?”
我的心猛然一跳。難道她看出了我心裡在想些什麼嗎?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人類的壽命才會那麼短。”米婭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眉梢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疲憊,“而且我認識的人類都很固執。嚴德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無奈,這讓我忽然間覺得心慌。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那個從容的米婭。這個眉梢眼角都透著憂鬱的女人活像是我印象中那個米婭的反面。
“米婭……”
“說說吧,”米婭抬起頭望著我,溫柔而略顯無奈的神色讓我覺得她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一個摔倒在她腳邊的小孩子,“你都知道了多少?深海是怎麼說的?”
“沒有,”我搖頭,“他沒有聯絡過我,所以我想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米婭驚訝地挑起了眉頭,“既然他沒有聯絡過你,你怎麼會想到……是他出了事?”
我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看著那雙棕色眼睛裡的驚訝慢慢地過渡為一種含蓄而溫柔的憐憫,我的心情則一路搖擺著沉了下去,“是真的……出事了?”
米婭把臉扭向了另一邊。
我的嗓子很乾,手又開始發抖。我迫使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同時安慰自己說:人總是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往往怕得要死。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反而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告訴我吧,”我繼續深呼吸,竭力想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
米婭沉默著。
“告訴她吧,米婭,”嚴德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書房的門口,他的手裡還端著茶杯,看樣子剛從餐廳上來。他的眼神連一秒鐘也沒有從米婭的臉上移開過,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忍耐與疼痛,彷彿逼迫她作出某個決定是比他自己受傷更加無法忍受的事。
米婭望著他手中的茶杯,嘴角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嚴德走過來坐在了她的旁邊,然後他抬起頭望著我,試圖衝著我微笑一下,“茉茉,如果我說,你現在的情形很糟糕,甚至比當年的我還要糟糕,你還有沒有興趣繼續聽我說?”
我的喉嚨像有火在燒,我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死命地盯著他,徒勞地想從他的神態裡捕捉到某種提示。
“完全不同的種族……哪怕你遇到的是生活在亞馬遜叢林裡的原始部落,也會比現在的狀況強上千萬倍。”嚴德把米婭幾乎縮成了一團的身體摟回自己懷裡,安撫似的拍了拍,“茉茉,如果我是你的長輩,我現在會說:回去吧,回到你自己的生活裡去,把有關那條魚的一切都忘掉。”
我的眼睛變得溼潤。我低下頭抹掉了眼角滲出的水漬,心中有著微妙的失落。我一直以為這個人類,他是站在我這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