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阿歷克·德貝維爾還沒有走開,正在從某個地點觀察她,儘管她說不上來他躲藏的那個地點。他也有他想留下來的藉口,因為麥束最後只剩下不多幾捆的時候,總要打一次小老鼠,那些與打麥子無關的人,有時候就來做這件事——他們是各種各樣喜歡打獵的人,有帶著小獵狗和奇怪菸斗的鄉紳,也有拿著棍棒和石塊的粗漢。
但是還要再幹一個小時的活兒,才能到達躲著活老鼠的麥垛底層;這時候,黃昏前的夕照從阿波特·森奈爾附近的巨人山方向消失了,這個季節的灰白色月亮,也從另一面同米得爾頓寺和沙茨福特相對的地平線上升起來了。在最後一兩個小時裡,瑪麗安就為苔絲感到不安,她也無法接近苔絲,問問她;其他的女人喝著淡啤酒,藉此來維持她們的體力,而苔絲自幼就因為酒給家裡帶來的後果而害怕酒,因此清酒不沾。不過苔絲還在堅持幹著:要是她不能填補她的位置,她就得離開這兒;要是在一兩個月以前,她一定會泰然處之,甚至還會感到是一種解脫,但是自從德貝維爾追隨在她的身前左右以來,離開這兒就變成她的一種恐懼了。
拆麥垛的人和給機器喂料的人,已經把麥垛消耗得很低了,地上的人也可以同麥垛上的人說話了。使苔絲感到吃驚的是,農場主格羅比上了機器,走到她的身邊說,如果她想去見朋友,他同意她現在就去,他可以讓別人替換她。她知道,這個“朋友”就是德貝維爾,也知道格羅比的舉動是對她的朋友或者敵人的請求作出的讓步。但是她搖了搖頭,繼續幹著。
逮老鼠的時刻終於來到了,獵鼠活動開始。隨著麥垛的降低,老鼠就向下逃跑,最後都集中到了麥垛的底下;這時它們最後避難的麥束被搬走了,老鼠就在那塊空地上四下逃竄。這時喝得半醉的瑪麗安發出了一聲尖叫,她的同伴們聽了,知道這是因為有一隻老鼠侵犯了她——這種恐怖使其他的女工想出種種辦法保護自己,有的把裙子掖起來,有的站到了高處。那隻老鼠終於被趕走了,那時狗在叫,男人在喊,女人在嚷,有的咒罵,有的跺腳,混亂得就像魔鬼的宮殿一樣,就在這一片混亂聲中,苔絲把最後一捆麥束解開了;脫粒機的圓筒慢下來,機器的叫聲停止了,苔絲也從機器的臺子上走到了地上。
她的情人原來只是在一旁看著抓老鼠,現在立即來到她的身邊。
“你究竟怎麼哪——打耳光羞屏你也不走嗎?”苔絲有氣無力地說。她已經筋疲力盡了,連大聲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要是因為你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就生氣,那我就真是太傻了,”他回答說,用的是他在特蘭裡奇用過的誘惑口氣。“你嬌嫩的手腳抖得多厲害呀!你現在衰弱得就像一隻流血的小牛犢,我想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自從我來這兒以後,你是不必做什麼事的。你怎麼能夠這樣固執呢?我已經告訴那個農場主了,要他知道他沒有權利僱用女工用機器打麥子。女人做這種工作是不合適的;條件好一點兒的農場,都沒有女人幹活用機器的,這一點他知道得很清楚。讓我送你回家,我們邊走邊談吧。”
“啊,好吧。”她邁著精疲力竭的步伐說。“你要願意就和我一起走吧!我心裡知道,你是不知道我的情況才來求我嫁給你的。也許——也許你比我一直認為的那樣要好一些,善良一些。你的用意凡是善良的,我都感激;要是你別有用心,我就生氣。我有時候也弄不清你的用意。”
“即使我們不能使我們過去的關係合法化,我至少也能幫助你。我這次幫助你一定要顧及你的感情,不能像從前那樣。我的宗教狂熱,無論你叫它什麼,它已經成為過去了。但是我還保留了一點兒善良的本性,我也希望我保留了那點兒善良的本性。唉,苔絲,讓我用男女之間的善良和強烈的感情起誓,相信我吧!我的錢足夠你擺脫苦惱,足夠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