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臉上不停地抽搐著,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畢露,目光慢慢變得如同野獸般的兇狠起來。
“賀蘭家別的人呢?”
“都被抓起來了。”一個武官討好似的回道,被耶寅冷冷地掃了一眼,他竟嚇得一哆嗦,猛地把頭收了回去。
“不論婦孺老幼,全數押上城牆守城。”葉悖麻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說到“守城”兩個字時,他似乎是要將這兩個字都咬碎了一般。
“父親!”耶寅抬頭望著葉悖麻,沉默了一會,低聲道:“無謂的殘暴,無補於大局。”
葉悖麻沒有理會耶寅,他緩緩走回自己的坐騎旁邊,按綹上馬,向城樓走去。部將們連忙紛紛跟上。只有耶寅沒有移動,他望著自己父親的背影,在慘黃慘黃的天穹下,恍惚如一棵枯老的樹幹,孤獨、倔強、無力的挺拔著,支撐著自己無法支撐的重量……
耶寅細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靠著一斷焦木坐下,低聲哼道:
“黔首石城漠水邊,
赤面父冢白高河,
高彌藥國在彼方
……”
耶寅很少唱夏人自己的歌,但此時此刻,卻再無另一首歌,更能表達他心中的悲愴與無奈,還有深深地眷戀。
李憲大營。
中軍帳中,只坐著李憲與王厚兩個人。
李憲皺眉望著帥案上面的書信,腦海中不斷現出書信的內容。“某頓首啟。冬序始寒,不審臺候動止何似?四月奉詔,某與公分道並進,以討不臣……賴祖宗之德,興靈克捷可期。然某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既得隴,復望蜀!既得隴,復望蜀……”李憲輕輕搖著頭,苦笑。
王厚抿著嘴唇,半晌,方長長吐了一口氣,嘆道:“就是有些不甘心。”
“然石越說得亦不算錯,夏國一亡,西蕃確是不可不防。董氈老矣,然那個阿里骨,若不早為之備,終久必為後患。”李憲將石越的書信收起,起身走到一幅地圖前,沉聲道:“若果真如石越所言,党項敗亡已是遲早之事,則滅夏之後,朝廷的確無法久駐大軍,否則國帑空矣。”
他拿起一根鐵鞭,挨個指著地圖上一個個地名,“平夏與興靈,乃是西賊巢穴,他們經營百年,樹大根深。且外有契丹覬覦,內有仁多澣之隱患,縱然平定,無重兵駐軍,難以安寧……”他一面說著,一面苦笑。
王厚早已起身跟至地圖前,默默望著地圖。
石越的信雖然寫得很文雅,卻把事情說得很清楚。
伐夏之役在軍事上到目前為止的確取得了巨大的勝利,而且從戰情通報來看,這些勝利也是建立在鞏固的基礎之上的。但在財政上,對於宋朝而言,卻是一個災難。滅掉西夏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從長遠來看,對於徹底解決宋朝的冗兵與冗費問題,進而徹底解決財政之問題,都極為關鍵。這些道理,稍有見識的人,都不難看出來。然而這些好處都是比較長時間以後的。以現實的情況來看,無論是戰爭之前的準備;還是戰爭之中的轉運;亦或是戰爭之後佔領,宋朝已經為此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而且勢必還將繼續支付龐大的開支,在短期內卻看不到多少收益。當戰爭還在進行的時候,無論財政有多困難,朝廷都會設法保證供給。但一旦戰爭結束了,問題就會暴露。如果還要並不寬裕的國庫支付大量的軍費來供給軍隊以鞏固對西夏的佔領,朝廷就難免變得斤斤計較,欠餉欠糧難以避免。為了儘量節省開支,也為了減少政治上的阻力,在西夏舊地的駐軍也一定會削減。如此一來,為了避免分散兵力,宋軍有限的兵力,一定會集中在平夏與興靈兩個重點地區。
這樣的後果,就是會州、蘭州以及以西的地區,都勢必成為宋朝勢力薄弱的地區。如果西蕃勢力藉此機會大肆擴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