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日子,就像是一方枯井,抬頭便可以看見井口高遠乾淨的天幕,但身處的,卻永遠是骯髒又積滿塵垢的井底。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至十五歲那年,生死的邊緣,遇見了棠音。
自車輦上下來的小姑娘乾淨清澈,似一道清亮月色照進他晦暗的生命中。
可他這般卑劣的人,一旦見過了月輝,便想將明月都困入懷中,竟因此糾纏了她整整兩世。
「起初的時候,是有些辛苦。」李容徽無聲地笑了一笑,語聲微低:「但是遇見你以後,便不辛苦了。」
他說著安靜地將視線落在小姑娘的面上,嗓音微有些喑啞:「棠音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夜色中,良久沒有回答。卻是小姑娘已經輕闔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李容徽半直起身來,靜靜等了片刻,見小姑娘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這才微俯下身去,輕吻過她光潔的額心。
「那便當你答應我了。」
「不能食言。」
許是客棧裡的床鋪睡得並不舒服,也許是第一回 與人同榻而眠有些不習慣,翌日天色還未亮透,棠音便已醒轉。
朦朧間睜開眼來,卻見床榻上已只剩下自己一人,若不是眼前煙青色的幔帳陌生,棠音倒真要以為,自己不過是在閨房中又發了一場幻夢罷了。
「李容徽?」棠音輕喚了一聲,伸手撩起了幔帳。一抬眼,卻見李容徽正將食盒裡的早點取出,一一放在桌上。
棠音見此微微一愣,忙自榻邊尋著了鞋履匆匆往浴房裡走,略有些心虛地小聲開口:「我是不是起晚了?」
「天還未亮透,是我習慣起得早些。」李容徽將早點放好,又在案幾邊坐下,等著棠音洗漱完出來了,便將一小碟子玫瑰酥遞了過去:「吃完早點,我便送你回相府。」
棠音本想問為何又是玫瑰酥,聽到他這般開口,想問的話便吞了下去,握著玫瑰酥的手也有些不自覺地輕輕收緊了,只低聲道:「這便回去嗎——」
李容徽聞言,淺棕色的眸底便鋪上了一層笑影:「棠音若是捨不得我,我們也可以晚些回去。」
棠音被他說得,剛洗過的小臉上又微微發燙,只低頭小聲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只是在想回去要怎麼和父親交代。」
「確實要給一個交代。」李容徽抬眸看向眼前低頭吃著玫瑰酥的小姑娘,眼底笑意愈濃,也不出言打擾,只靜靜等著她吃完一塊了,這才輕聲開口問她。
「棠音是想要聖旨賜婚,還是由父親做主?」
第91章 回相府 無論是何等家法,皆認罰
棠音吃罷了玫瑰酥, 正抬手去斟著案几上一壺清茶,聽見他這一開口,指尖一顫, 茶水都斟到了杯盞外, 於深棕色的桌面上四處流淌。
她一時間卻也顧不上這許多, 只慌亂抬起眼來:「你方才說什麼……賜婚?」
李容徽輕應了一聲,隨手取了塊方巾蓋上桌面的茶水,又將她的袖口略抬, 以免沾到水漬,語聲仍舊是柔和的, 如花葉底下脈脈而過的薰風:「棠音昨日裡不是答應我了。那我們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
他說著略低下眼去, 認真想了一陣, 又輕聲道:「我還從未成過婚,也不知是要先過定, 還是先合八字?可嫁衣還未準備, 府邸也還未建成,其中一些細枝末節, 也還需仔細推敲。」
他說著,語氣微低, 惋惜地輕輕嘆了一聲:「這樣便不能立時成婚了。不過,先過定也是好的。」
至少過了定, 便是未過門的妻子。其餘人等,便也不能再覬覦她的小姑娘了。
棠音愣愣聽了半晌, 直到聽見李容徽都開始問她成親時的轎子想要什麼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