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忙搖頭否認了,旋即又想到夜色中他大抵看不清自己的動作, 便輕聲解釋道:「我只是睡不慣客棧。」
她怕他不信,便又低聲轉開了話茬:「你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與我說?興許聽一會, 也就困了。」
李容徽略想了一想,挑了一些在北城裡見到的美景,與一些有趣的鄉土人情講給了她。
棠音細細聽了, 又輕聲發問:「怎麼全是北城裡的事?宮裡的呢,宮裡就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宮中……」李容徽略想了一想,又笑:「宮中有趣的地方,你不是都去過了嗎?」
棠音默了一默,覺得他說的也是。
自己十二歲開始出入宮廷,宮中的繁華處都已一一見過,宮中的荒蕪處,李容徽也帶她見過一二,其餘的,也實在稱不上有趣。
她略想了一想,隔著一片夜色抬起眼來看向他,輕聲道:「那你就與我說說,遇見我之前的日子吧。那時候,你也是一直住在長亭宮裡嗎?」
遇見棠音之前的事——
李容徽輕垂了垂眼。
遇見棠音之前的事,其實他已不太記得了。畢竟對他而言,那已是隔世之遠。
但棠音問起了,他還是努力回想了須臾,終於想起一些始末來,平靜敘述道:「我在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偏殿裡長到五歲,之後便被當時正得寵的王貴嬪記在名下,隨著她住過一段時日的芝蘭殿。再之後,便挪到長亭宮,一直到遇見你。」
「王貴嬪——」棠音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細想了一想,驚訝地微微睜大了一雙杏花眸:「我想起來了,你上次帶我去取紅綢還願時經過一座廢殿。你說那是王貴嬪舊時居住過的殿宇,我們還在裡頭遇見了滿鈿與燒藍——」
「那便是芝蘭殿嗎?」
李容徽輕輕嗯了一聲。
許是這件事留下的烙印太深,就連一些細枝末節也還留在腦海中。棠音認真往下一想,倏然便想起了當日李容徽說過的話來——
『王貴嬪即便真有魂魄在世,她要帶走的,也一定是我,而不會是你。』
一時間,背後便起了一層細細的寒粟。她下意識地將身子往被中縮了一縮,忍不住輕聲問道:「那座殿宇最後成了廢殿,那,那王貴嬪——」
李容徽低垂的長睫下,眸光微微一深,似有暗色一閃即逝。
棠音這樣執著地追問下去,倒也讓一些本在記憶中模糊了的舊事又慢慢清晰了。
王貴嬪出身並不算高,只憑藉著容貌得寵。眼見著入宮多年仍無所出,引已為傲的容貌,也漸漸被新入宮的年輕嬪妃們蓋過,聖寵漸衰,急需一個孩子來固寵。
但那時候宮中的皇子並不多,即便有生母早逝的,也早被高位的嬪妃記在名下,她一直苦無機會,情急之下,便將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
王貴嬪收養了他,想要因此重得聖寵。因而起初的時候,王貴嬪明面上待他很是不錯,甚至不亞於一些皇子的生母。
——但是她很快便失望了。
一個被譽為禍星降世,天生不祥的孩子又怎麼可能邀來聖寵,只能激起成帝的厭惡罷了。
眼見著成帝來芝蘭殿的日子愈來愈少,王貴嬪便也將一腔怒氣都發洩到了他的身上。
起初的時候,是戒尺,後來便是銀針,剪刀,藤條。
王貴嬪用一切可以拿到的東西發洩著自己的在成帝那積蓄的怨氣,七歲那年,還險些失手將他溺死在井中。
為了不令人看出端倪,王貴嬪以他天生頑劣為由,將他關在芝蘭殿中,不令他與其餘皇子們一同去南書房中啟蒙。
為此她見人便垂淚哭訴,說自己撫養皇子艱辛不易,皇子還因她不是生母,而屢屢忤逆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