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四娘如今已很習慣於這樣的人喧馬嘶了,很淡定地抬起頭,只是不僅是岸邊有騎兵奔來,上游還有兵士坐著竹筏斜斜往這邊劃了過來。
“那邊有船隻!”
“追,別走了薛白!”
那受傷的年輕男子聽了這動靜,用虛弱的聲音低聲道:“大姐且自己逃命吧。”
“那你呢?”
“我躲一躲,你逃吧。”
鄧四娘又不怕死,倒是沒甚好躲的,扛起他便走,嘴裡道:“你被那些賊兵追殺,是好人,我不能丟下你。”
這般走得不快,反而在地上留下更多的痕跡,年輕男子苦笑不已,轉頭看去,只見追兵已經快划到岸邊了。
“嗖嗖嗖……”
幾支弓箭落在了他們身後的蘆葦蕩裡。
年輕男子幾番推搡鄧四娘,想讓她放自己下來尋生路,偏鄧四娘如莽牛般不管不顧,兩人語言亦不順暢。
他乾脆閉上眼,想著倘若被捉瞭如何保命逃生。遠處忽然傳來了鳴金聲。
那些登岸的追兵停下了腳步,朝東岸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將軍傳令收兵了!”
“為什麼?我們都找到船了!”
“吳將軍從土門關來信了……”
鄧四娘使出耕田的力氣,咬著牙,硬生生把肩上高大的男子扛了兩裡地。
她終於是累了,聽著身後沒有追兵,停了下來,坐在泥地裡喘著氣。
“小兄弟,暈過去了嗎?”
“快了。”年輕男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他狀態很差,該是在強撐著維持意志。
鄧四娘又向後看了一眼,道:“放心,賊兵沒追上來。你說,我沒救錯人吧,你是太守府的人吧?”
“我是常山太守薛白,將我送到內丘縣,必有重報。”
“小兄弟,你哄我呢。”鄧四娘道:“我可知道你不是薛太守。”
“我不是嗎?”年輕男子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應道。
“你當然不是,我見過薛太守,他比你俊俏得多。”
“比我俊俏?”
“可不是嗎?在我面前,你可扮不成薛太守。”
鄧四娘此時才仔細端詳了眼前的男子,才發現他那張滿是血汙的臉其實也非常英俊。
可她又回想了一下,昨日上午在官道上見到的薛太守確實是比眼前的男子更白淨、更俊俏些。
她這村婦不傻,知道這是個假太守,用來吸引追兵的。
“我剛才可是聽到那些賊兵說什麼了。真的薛太守已經到土門了。”
“是嗎?”
那年輕男子喃喃了一句,終於閉上眼暈了過去。
~~
“將軍,我們……”
“啖狗腸!”
田承嗣不等麾下部將一句話稟報出來,已經揮鞭重重抽在他臉上。
他方才得到訊息,薛白已經與土門縣尉賈深抵達了土門關。
此事確鑿無疑,薛白已經憑常山太守的信符命令土門士卒據關而守,並保證河北兵馬很快會支援。
那是太行山井陘中的險要關隘,與一馬平川的真定城毫無可比性,便是田承嗣也不敢保證能在半個月內攻下土門關。如此,便相當於在身後留下一顆有可能擊他腹背的釘子。
“將軍,是否強攻土門關?”
田承嗣並不是死腦筋的人,一瞬間的怒氣過去之後,搖了搖頭,道:“先回營。”
他隨安祿山造反,為的是榮華富貴而不是證明自己的能力,攻洛陽才是重中之重,沒必要咬一根硬骨頭。
千騎很快襲捲而去,奔回了真定城外的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