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跑回來,直到什麼都不剩下,只有路上狼藉的塵土標誌著那個騷貨曾經在那兒存在過。
他作了選擇;她也要這樣做。七個月來的每個晚上,她都騎著一匹她從沒擁有過、也不知道怎樣駕馭的馬兒,馳過一個女人,一個冬天穿白鞋子、笑起來聲音大得像個孩子、而且從沒見過結婚證書的女人抽搐、柔軟的身體,此後,也許——也許她會做出點出格的事。可是七個月過後,她不得不選擇別的東西了。他最喜歡的外套、領帶、襯衫。她們建議她不要浪費鞋子。誰也看不見。可是襪子呢?一定要給他穿上襪子嗎?當然了,殯儀館的人說。襪子,當然了。送葬者中有一個是她詛咒和憎恨的敵人,正在往棺材上擺白玫瑰花,還剔掉了一朵和她裙子一個顏色的——這又有什麼區別呢。三十年了,他在斯普林菲爾德變成了牙齒,不論是她還是那個穿著不合時宜的裙子的送葬者對此都無可奈何。
愛麗絲將熨壓的烙鐵“嗵”地扔下。“你不知道喪失是怎麼回事,”她說。對自己的話,她同那個一大早坐在她的熨衣板旁邊、戴著帽子的女人聽得一樣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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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樂 第四章(1)
那頂從額頭上往後推去的帽子,讓維奧萊特顯出一副瘋瘋傻傻的模樣。愛麗絲·曼弗雷德請她喝了茶,茶葉的鎮靜作用並沒有持續多久。隨後,她坐在雜貨鋪裡,一邊用麥管吸著麥芽奶昔,一邊尋思,到底那另一個維奧萊特會是誰,披著她的皮在大都會里奔波,透過她的眼睛向外偷窺,看見了別的東西。在一個地方,她看到一把寂寞的椅子像個孤兒一樣被遺棄在臨河的帶狀公園裡,而那另一個維奧萊特看到的則是薄冰怎樣使圍欄的黑柱子閃射出一種武器般的光。在汽車站上,她排在隊尾,注意到一個孩子冰涼的手腕從一件太短的、撿人剩的外套裡露出來,那個維奧萊特卻“噌”地搶到一個白女人前面,在遲到了四分鐘的電車上佔到了座位。要是她扭過頭,不去注意透過餐館的窗戶向她看來看去的面孔,那個維奧萊特就會聽見厚玻璃板在三月凜冽的風中畢剝作響。她忘記了開鎖時鑰匙朝哪邊擰;那個維奧萊特不僅知道那把刀子在鸚鵡籠子裡而不是在廚房的抽屜裡,那個維奧萊特還記得她不記得的事:幾個星期之前用那把刀子從鸚鵡的爪子和嘴上刮下大理石粉。她找那把刀子已經找了一個月。說什麼也想不起來她把它弄到哪兒去了。可是那個維奧萊特知道,而且一下子就找到了它。還知道喪禮將在哪裡舉行,儘管回頭一想,它也只能在兩個地點中的一個舉行。然而,那個維奧萊特知道是兩個地點中的哪一個,並準時趕到了那兒。剛好在蓋棺蓋之前,在要昏倒的人們昏倒了、穿白裙子的女人們正給他們扇扇子的當兒。那些抬棺人,與死者年齡相仿的小夥子們——從死去的姑娘中學班級裡來的,新剃了頭,戴著雪白的手套——也聚到了一起;他們先是聚成六個人的死疙瘩,然後分成兩列,每列三個人,從後面集合的地方沿著通道走過來,圍住了棺材。就是這些人,那個維奧萊特必須把他們推到一邊,好讓自己擠進身去。他們的確動彈了。閃到了一邊,心想,也許這是個什麼急於表達的臨別示愛之舉,以後可就沒機會了,也可能會忘記那張叫人珍愛的安眠的臉龐呢。抬棺人在她下手之前看到了刀子。她還沒有搞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抬棺人小夥子們強壯的手——這些手指節強健,是抬大理石和鋼條練就的,把雪團捏得像子彈一樣有力練就的,多年來用球棒把棒球擊過小汽車前蓋、擊到高牆圍著的宅院裡面,甚至打進敞開的窗戶、打進住在四層以上的人們關著的窗戶練就的;小夥子們攀上高架鐵路橋的鐵欄杆時這些手能經住他子們整個身體的重量——這些手就伸向了刀子。她已經有至少一個月沒看見這把刀子了,現在卻驚奇地發現它正指著那個姑娘傲慢、神秘的臉。
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