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集,因為,剛才那短短的一個照面,我便感覺到了來自於他身上的肅殺之氣,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尤其在這個人命螻蟻,戰亂不斷的年代。
所以我撒謊,騙走了他。
洗完了衣物,我也無心再作停留,端了盥盆,便回到了家中。
將近黃昏的時候,我終於等到了父親的歸來,只是,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和他一起歸來的,竟然還有早上那個被我騙走的陌生男子。
我躲在了門後,從罅隙裡偷偷打量著這個男子。
他似乎和父親很熟,兩個人幾乎是並排著走進了我家的籬門,走得近了,我便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徐卿,沒想到你的女兒竟然如此調皮,早上我明明已近你家門,卻又繞了過去,到了鄰村,尋人打聽,這才又返回。”這是那陌生男子在說話,但他看起來,似乎對此也並不十分以為意。
我的心微微一緊。
他身邊的我的父親呵呵笑了起來:“慶軻兄,我的女兒阿離精靈古怪,你可莫要見怪啊。”
我見已經躲不過去了,便從門後現身出來,朝著父親叫了聲阿爹,又轉向那被我父親稱為“慶柯”的男子,笑眯眯行了個常禮。
“你這丫頭,早上見了叔父,為何還要誆騙於他?”父親的口氣聽起來有些嚴厲,但眼裡的笑意卻是絲毫未減。
我做出一副天真的樣子笑道:“阿爹,叔父早上問的是鑄匠,不是獵戶,所以阿離說沒有。”
父親和慶柯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起來,慶柯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他的掌心,竟是異常粗糙,老繭橫生。
父親剖洗了今天得來的獵物後,便和慶柯兩人到了內室相談,我便到廚房燒了兩碗肉,一盤野菜,一鍋菽飯,送了進去。
我進去的時候,他們二人暢談正歡,桌上的酒罈裡,酒水已然是空了大半。
“趙政暴虐無道,狼子野心,去歲就佔了邯鄲,可憐我趙國無數子民,流離失所,提及此人,無不暗地裡咬牙切齒,偏偏主上無能,我等卻又空自奈何!”父親背向我席地而坐,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僅從聲音,就可以得知他此刻臉上那悲憤之意。
到此的將近兩年時間裡,平日裡,我從未聽他在我面前言及半句國事,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父親談及此,所以我分外注意,出了房間,便悄悄掩藏在門外偷聽,他二人此刻飲酒正酣,談性方濃,絕未料想我會躲在外面偷聽。
“徐卿所言甚是,想我慶柯,祖上曾為齊國大夫,我堂堂王孫,七尺昂藏男兒,枉自平日以豪俠自居,今日又受貴人以命相托,豈能坐視不理,不報這知遇之恩?實不相瞞,在下尋訪徐卿到此,並不是單單為了敘你我十年之舊,更是有一事相求。”
透過門縫,我看見油燈之中,慶柯的雙目閃閃,臉上滿是興奮之意。
“哦,慶柯兄只管道來,只要在下做得到,絕不會推辭。”父親信誓旦旦。
“好。”慶柯猛地用手中的木箸擊打了下桌上的陶盆,發出了一聲清越之音,他將頭靠近了父親,說了什麼。
我屏住呼吸,努力想聽到他的耳語,可惜什麼都沒聽到,只是我的父親,他在聽完了慶柯的所言之後,竟然猛地從地席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趟。
慶柯一語不發,只是緊緊地盯著我的父親。
我的心一下子收緊了,更是連大氣都不敢透一下。
慶柯,他到底對我父親說了什麼,以致於他如此地失態?
終於,我看見父親再次席地而跪,聲音鏗鏘有力。
“慶柯兄,此去刺秦,不論成敗,俱是不歸之路,你可想過?”
慶柯哈哈大笑了起來,聲音振響,我竟似感覺到了屋頂草舍間的灰塵簌簌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