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到太倉州去。
一進城門,恰好遇著舊鄰弘二。弘二者,崇禎辛未年冬,一腳踢死胡家莊上張龍,避仇躲在太倉者也。季甫告以子女被擄,前來尋覓之故,弘二應道:“不妨,我也現在此當兵,汪家營裡我都認得,到我家歇了,明日陪你去尋如何?”季甫就依了他,一連在街坊各處走了兩日,並無蹤跡。到第三日午後,只見營船上一穿紅孩子,仔細一看,正是顧四官。季甫站住,目不轉睛,那四官亦已瞧見,只不敢做聲,船上人覺曉,忙問道:“岸上是什麼人,你看他?”四官才說道:“是我的爺。”那班人忙把四官抱進一個大宅子裡去了。季甫就跟定,叫苦連天起來。原來這將官姓王,兄弟兩個,俱在汪提督標下。廿五日擄得顧家姐弟,王大無子,見四官眉清目秀,年方一紀,要他做了兒子;王二無妻,見觀姐十七歲,生得美麗整齊,就把來做了妻室。
此時鬨動門首。王大就出來坐堂,兩邊刀斧弓箭手擺列得鏘鏘躋躋,吆喝起來,把季甫綁進,跪在庭中。季甫稟稱身是常熟糧書,一生只有此男女二人,望老爺開恩放還。王大喝道:“你明明是海賊奸細,來此打探訊息。”喝教砍了。季甫又稟:“現有洪知縣批文,並非奸細。”王大大怒,喝道:“你把洪知縣來壓我麼?”連聲喝教砍了,季甫大哭不服。只見一頓亂棍,打將出來,王大亦退了堂。到第二日,季甫投了太倉衛舊相識徐海山,轉央王將官現在房主進去說合,具道顧家拚命必要子女回去之故。王大隨與王二商量,要兄弟止放還他女兒,王二不肯,要大哥單還他兒子,兄弟兩個分顏起來。
外邊房主又立等回報。原來北方人性直,虧這一拗,便道:“放便兩個俱放,不放便兩個俱不放,只是要足色紋銀五十兩。”季甫沒奈何,只得央徐海山借加一債銀五十兩,使費停當,領了四官、觀姐下船而歸。亂離之世,父子不能相保如此。
第五十四回 周穿珠救途人得報 鄒彥之善歌曲保身
作善從來降百祥,周君此日免兇殃。
片言解救貧兒急,數載懷恩永不忘。
一才一藝不亡身,曾見鄒君事蹟新。
歌舞吹彈非急務,將軍已解眼前嗔。
《太上感應篇》雲:“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又云:“善有善報。”
大凡平人處世,難道就有銀錢應人,就曉得他是個有出跡的,交結他不成。
但就語言舉動間不刻薄,與人方便,或者後邊還有應驗處。至於吹彈歌舞之類,雖非正經,然一才一藝,或者也有用著處。
我今說小東門外,有一人姓周,排行第二,父子三人專以穿珠燈為業。
週二在崇禎末年,父兄俱死,只剩一身,住在迎春橋下,沿河朝北租一間房子棲身,苦不可言的。八月十八日,卻被清兵拿住要銀子,這老兒是老實夯貨,憑這兵丁亂打,再三回道:“沒有。”那兵丁扯他到大街上,只見都是殺死的人,就是一刀砍著肩膊。那老兒殺豬也似喊起,早驚動了一位救星。
見一個人在人叢裡捱進來,忙喝道:“不要動手。”那人身上穿得齊整,像一個小小將官,仔細把週二一看:“你做甚麼的?”週二應道:“小人是穿珠燈為活的窮人。”那人又對眾兵說:“放了他。”週二就跪下稱謝。那人扯住道:“不消我救你,你住在那裡?”週二隨領到家中。那人見週二半身是血,討砍傷處看看道:“不妨,有藥在此,與你敷定扎住。”差手下人與他剪去頭髮,又把酒食與他吃了,臨去分付道:“老人家,你只是睡在家裡,不要出門,門上我已有記號,無人來攪擾你了。”又贈米五六升,說:“我停一二天再來看你。”週二睡在床上想道:“一樣營頭裡人,為何如此這樣好?也是我前世結來的?真是再生父母。”停了兩天,傷處痛漸漸減,可忽聞門上有人敲響,週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