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頻頻閃過,晃得我眼花,無奈只得放下花枝剪子起身問詢,日光下她鼻尖汗珠晶瑩,微喘道:“方才好像有一隻貓奴跑過,你可看見了?”
雍河畔那日之後,我愕然發現她以往的樣子,自己都記得。這些在當日確屬尋常的輕盈相處,時間一久都換了顏色,隔著年月一閃一閃,耀如星子。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並不明白,為何她不再似從前那般肆意的快活了。也許是在佛殿被嚇得不輕吧,曉得了世情艱險,變得謹慎、拘束、心事重重。我調侃地說“也許,我很快就會死的。”輕風裡,眼看著她就那樣張口大哭起來。我有些感動,她如此在意我的生死,為一句笑言就傷心慟哭至此。我還遲鈍地想,這姑娘真夠意思。以後,儘量令她開心些,至少要護她周全。可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註定無力,她一向不善於掩飾心意,無論如何努力,所思所想總難免溢於言表。於是,我開始害怕。
平叛的徵令來得正是時候。玄明想讓我去送死,但接旨時我沒有絲毫猶豫。原因正如雲靜所說,我想去雍州尋找蘭璧。除此之外的另一個理由,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敢對自己承認:應該離雲靜遠一些。
她十分擔憂我的安危,因為那幅不知出自誰手的絹帕。我也十分擔憂自己的安危,原因,卻不在於絹帕。我依舊雲淡風輕地待她,為自己尋了託辭,不必理會,這只是因為寂寞而起的一時的情愫,隨時都會消逝。直到永石郡外,當似雪的黃沙連天飄起,她略帶稚氣的眼神中滿是認真,出神地望著我。想到她會在隨後的戰事裡與我並肩,浴血奮戰然後悽慘地死去……我緩緩握緊韁繩維持鎮定,腦中卻似眼前,黃沙泛起,攪亂神思。我很在乎她,為何,我要如此在乎她?
因為永明的馳援戰事最終未起,鬆了一口氣之後我開始沒來由地感到憤怒。我不想看見她,甚至一見到她就覺得心煩。我下了決心,定要尋到蘭璧,與她遠走高飛,守著一生只愛她一人的承諾,蓋棺定論。
我沒有想到,阿容會提出與我一起逃走。她說:“如今至少得知蘭璧還活著,若你們有緣,早晚還會再見;若無緣,你也該為自己想想。”我很驚訝,答道:“我以為,你與永明感情日篤。”她的笑容裡有一絲嘲弄:“從來女子命薄,難免如絲蘿纏附高樹。何談‘感情’?高堂之命、皇權之爭、被五廢五立,再是亡國、流離、被隨手施予……這世間奪情之事太多,若說還有什麼是乾淨的,唯有當初對你,未沾人世的心意而已。”
想起來,自幼一同長大的阿容,是如今的我與過去的唯一牽繫。可那天在幷州城門面對她,我卻無言以對。我與她的事在很久之前早已結束,更何況,其實我與她從未有過什麼開始。我引韁往永石踱去時,她在身後聲淚俱下地質問:“從前是蘭璧,如今是雲靜,為什麼!為什麼永遠不能是我?”
由徐至疾,荒涼的景物自身邊滑過,馬兒越奔越急,騰起塵沙在眼前漫延。她問的為什麼,就連我自己也想知道。我忍著沉渣泛起的苦澀,問了自己很多為什麼。蘭璧還活著,且很可能已然脫身,我該找到她,我要找到她。
我早該察覺阿容的異常,一向隱忍的她忽然孜孜不倦地勸我與她離開。言語間的把握,似乎勢在必得,只要我跟她走,從此山高水遠,與平陽再無瓜葛。直至那夜雲靜在帳外撞見她氣極而泣著跑開,兩日後她隨著永明經幷州前往長安。
之後發生的事,我不消再說。雲靜忽然消失,張徽光假借靳月光之名指使秦忠的追殺,離營尋她,為她擋刀……那時心急如焚的我摒棄了一切念想,只照著闖入心中的第一縷神思行事。也正是在彼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有些心思起了,便像春原野草蔓蔓滋生,再也無法除盡。一身磊落的坦蕩君子,我再回不去了。
在雲林館徘徊於生死之間時,我總是夢見蘭璧。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