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
果然,人被逼到緊要關頭,那潛力是無窮無盡的。
這會兒連生已經端著沖洗得乾乾淨淨的銅盆又進了屋子,見張越臉色好看了些,他連忙擱下盆子上前去,低聲問道:“少爺,剛剛是小的說錯了話。您眼下可好些了?晚飯大約已經涼了,要不要小的送去廚房熱一熱再吃?”
“不用了,我沒胃口。”
擺擺手答了這麼一句,張越總算是恢復了少許精神。若不是用絕大的定力支撐著,他早在監刑的時候就恨不得和陸豐一樣半路溜之大吉,甚至在半當中一頭栽倒過去也有可能。那時候有無數百姓的眼睛看著,有眾多的眼睛看著,他就是撐就是捱也只能這麼熬下來。
百姓可不知道殺人的是皇帝,更不會知道他不過是被指使的那隻手,眾口鑠金之下,以後誰也不會忘記他手中有四百多條人命。原先的好名聲這麼一轉手,就會變成殺人如麻的惡名。果然不愧是一刀一槍從侄兒手裡奪下江山的永樂皇帝朱棣,這手段實在是太狠了!
“吩咐廚房這幾天不要送葷腥菜過來,一應飲食都以清淡為主。”
連生連虎都知道張越不是那種不食葷腥的居士,此時聽到這麼一句吩咐,他們倆不由得面面相覷。聯想到剛剛的反應,他們自然醒悟到那是張越殺人後的後遺症。要把自家這個膽子決不算小的少爺弄成這般光景,那刑場上會是怎樣慘烈的場面?
沐浴更衣之後,囑咐連生連虎自己去睡,張越站起身徑直來到了裡屋。這青州驛自然是沒有書房之類的設定,一應陳設都不過是為了供路過的官員歇宿,因此屋子裡頭除了靠牆的床之外,只有一張樣式簡潔的書桌,文房四寶也不過是實用而已。此時吃不下東西,也同樣睡不著覺的他往書桌前一坐,先是研了一硯臺的濃墨,然後隨手拿過了一張紙。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寫了這麼一句之後,他覺得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稍稍消解了一些,頓時一句句回憶自己曾經倒背如流的陽明先生諸多名言警句名句,少不得依樣畫葫蘆寫了出來。
“殃莫大於叨天之功,罪莫大於掩人之善,惡莫深於襲下之能,辱莫重於忘己之恥而禍全。”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有志於聖人之學,外孔、孟之訓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於螢之微也,不亦謬乎。”
“……”
一口氣把自己記得的所有全都默寫了一遍,額外又抄寫了三遍《教條示龍場諸生》。直到手腕一陣陣痠痛,書桌上那一疊紙用得精光,他方才放下了筆,滿意地看著那蠅頭小楷。雖說不能和沈家兄弟那種在楷書上出神入化的大家相比,但在年輕一代中,他這一手楷書也能算得上頗有小成,不負杜昔日嚴加督導之功。
儘管這會兒睡意餓意全無,但比起之前進門時那光景來,張越精神已經好了許多,乾脆起身出了裡屋。見外頭連生連虎兄弟沒有回房,只是在炕上頭碰頭打起了瞌睡,他也沒去叫醒他們,挑簾出門下了臺階。此時外頭明月當空涼風習習,他剛剛在屋子裡寫字了,又憋出了一身大汗,索性就在院子中打起了拳。只打了大半套,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大人這麼晚還打拳,可是心中鬱悶難以疏解?”
張越聞聲停下,見門口赫然站著劉達,他不禁眉頭一挑,隨即笑問道:“如今只怕滿青州城的人都要改口叫我屠夫了,你怎得還敢上門?就是那個驛丞也素來擋客最是拿手,這一回居然好心放了你進來!”
“誰不知道我是大人的心腹,這個大匠綽號也是因大人提拔推薦方才得來,我一報上名字,那位徐驛丞二話不說就放行了。”劉達覷著張越臉色,心中頓時瞭然,隨即上前一步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