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酒意寬衣解帶,景華躺倒在床,只等張泰動作。張泰卻摟了他不動,景華疑惑,原來張泰卻是聊興正濃,想與景華多說說話,不想倒頭便做那事,糊里糊塗又是一夜,因此問道:“我們說說話可好?今日有些累。”
景華少見這樣花了錢卻不做的客人,他當然樂意落得輕鬆,便點頭同意。
張泰摟著景華,溫熱身子在懷,墨色髮絲在耳畔,只覺安然滿足。他默默躺了一會,突然問道:“我只知你叫景華,卻不知你姓什麼?”
懷裡的人半響才答道:“景華是進了南館後,館主給取的新名,哪有什麼姓。”
張泰又問:“你是何時進的南館?”
“一十三歲。”
張泰繼續問道:“你如何進的這裡?”
景華終是忍耐不住,深深嘆氣,道:“我如何進的這裡,可有什麼重要,天下所有人流落這種地方,會有什麼原因?無非就是那幾個,張大哥別說這些不舒心的事了。”
張泰本意是想多多知道些景華的事,卻沒料到提起他不開心的事,忙道:“是我沒注意了,不說就不說。”
兩人默默躺了一會,景華見張泰只是睡覺,又問了一遍:“張大哥,真不要我服侍你麼?”
張泰搖頭,“好好睡一覺便好。”
張泰這樣回他,景華嗓子裡堵住一般,竟吐不出半個字。張泰是個心眼實在的人,又對他好,景華如何不知道。
他緩了一會,才低聲說道:“張大哥,我說個事,你別惱。你這樣的客人,遇著一個,便是我景華的福氣。對人好,不打不掐,不折磨人,我景華萬望你多多來才好。可你也是小本經營,這歡場裡的銀子,漫撒不見個底,這樣下去,你要手頭沒了錢,可還如何來見我。你賞我銀子,是看得起我,可——”
景華貼在張泰耳邊,小心翼翼道:“——可這些銀子我沒一個留得下來,全被龜公拿去了。你若要對我好,便留著手頭的銀子,多多來看我就好。”
原來這景華早就在歡場中練出一雙火眼金睛,什麼樣的人是富貴人家,什麼樣的人只是市井小民,他通通看得清楚。他見張泰這幾次慷慨大方,給了許多銀錢,不想坑了張泰這樣的實在人,便好心奉勸他幾句。
張泰耳廓因著景華溫熱的吐息,都紅了。他心裡又軟又疼又麻,竟是生平從未有過的滋味。他既欣喜景華願意他來看他,願意跟他說這些真心話,又心疼景華在這南館裡的日子,平日裡不定受了那些龜公多少的欺辱,打罵是家常便飯,連辛苦賺的銀子也沒一個留得住。
活脫脫是跌進出不來的苦海啊!
張泰只覺滿腔的言語不知如何說出口,他摟緊景華,不禁輕輕親著景華髮絲,又親他額頭、眼睛、鼻子、臉頰,最後親住他嘴。不是那般急著做那事地親,只是帶著滿腔愛憐地親。他親了一下又一下,弄得景華癢癢,心裡也亂糟糟一片,不知如何應對這情形。
兩人心裡都又慌又亂,就這麼過了一夜。
第四章
王榮、陳杰、李貴三人近日都覺著張泰有些怪,怪在哪裡,他們卻說不出來。直到有日,三人慣常眠花宿柳,清早從青樓裡出來,竟在坊裡遇見張泰,張泰恰巧從南館裡出來。那張泰從南館出來,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十分有情的樣子。站在門口送他,可不正是他們三人初次帶張泰去南館時陪張泰的那名小倌麼!
王榮低聲對其餘兩人說道:“我說這可糟了!張泰竟還記著這人,可不是動了情意?”另兩人有些不大相信,這怎麼能,一個年紀大、又沒什麼姿色的男妓!王榮道:“張泰是個老實人,指不定這小倌花言巧語哄騙住了他也是有可能的。他初次來這種地方,哪裡曉得歡場裡的人說話那是張口就來,一個字都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