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歲開始遠離人群,至今需要吃五種處方藥來保持理智,但我會做飯,總是按時付賬單,婚禮之前也已經把抗抑鬱藥戒斷,所以……”只有這些,沒有下文了,讀起來像是個玩笑,卻沒辦法讓Esther笑出來。
她為了寫自己的誓言,重讀了許多遍丁尼生、濟慈和莎士比亞。但當他們終於站在玫瑰和小蒼蘭紮成的花球下面,她對他念出那些句子: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 admit impediments。 Love is not love 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ation finds; 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
所有的人都為之感動,Han也看著她,目光卻聚焦在她身後的某個地方。
婚禮之後,總是平凡瑣碎的生活。Esther是個很好強的人,又有些虛榮,任何事情都想做到最好,讓所有人都羨慕。他們的公寓不大,但裝飾雅緻,環境適宜。Han的收入不夠應付他們的開銷,她就利用她父母的一些舊交,私底下做些藝術品和古董傢俱的生意,貼補家用,使得她和Han能存下錢去旅行。
她的父母都不喜歡Han,Han的家人對她也很冷淡,她儘量兩面周旋,希望所有人都開心,卻發現這很難。她記得每個人的生日,每個有意義的紀念日,精心準備禮物。每逢節日,不管是西式的,還是中國曆的節日,都想辦法讓所有人在一起聚上一聚。她為Russell找了間學校,好讓他讀完高中的課程,透過會考,甚至親自去給他補習英語寫作。除此之外,她還要照料他們的狗——Han不知處於什麼樣的原因,養了一條名叫米爾莎的金毛獵犬,卻時常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一條狗。
而在這一切背後,Esther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她原本工作的地方是曼哈頓一間數一數二的畫廊,在那裡做事對社交、人脈的要求自然也更高一些,她一直做的得心應手,結婚之後卻漸漸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出去交際,而且Han極其討厭這些事情,既不願意跟她出去赴宴,也不喜歡在家裡開派對招待那些藝術家、文人或者藝術品掮客。她為此搖擺了很久,終於還是辭職了,去切爾西一間規模小一些的畫廊工作,總算也有了一點喘息的時間。
工作之外,Esther一直想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整理這些年畫的畫,拍的照片,她讀書的時候就想要寫一本關於十五世紀尼德蘭畫派的書,卻始終沒有時間動筆。一開始,她對自己說,只要安排得好,總會找到時間的,試著每天提早一個小時起床,並且把午休時間縮短到一刻鐘,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打亂她的計劃。幾個月之後,她發現自己只是在記事本寫了一些不知所云的零碎片斷,她累的要命,感覺自己快要被所有這些事情壓垮了,她躲在浴室裡哭了一場,看到自己映梳妝鏡裡的面孔喪氣而憔悴,但哭過之後還是擦乾眼淚若無其事的走出來。
最讓她絕望的,是孩子。她一直有一些婦科上的問題,醫生告訴她,如果想要孩子最好趁早。但她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跟Han談這個問題。到他們結婚第二年的八月,她就要滿二十九歲了,她想要一個孩子,卻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要,而且,如果要準備懷孕,他正在吃的一些藥就必須先停掉。她在別人面前故作瀟灑的玩笑:“我沒想過要孩子,我已經有一個了。”心裡卻很清楚,那不是真的,她不想做Han的母親,而是想要一個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她無數次的幻想,這孩子一定會非常漂亮,還有著非凡的天賦,就好像一個天賜的禮物。但她真的不知道Han能不能做個稱職的父親,而她自己又是否有多餘的力氣再擔起這份額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