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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脖子、右肋和後股包了起來。梅朵拉姆說:“這叫安慰性治療,是在給你抹藥,如果你還不甘心,下次再用碘酒塗一遍,然後……”說著給了父親一瓶碘酒。父親問道:“然後怎麼辦?”梅朵拉姆說:“然後就把它背到山上喂老鷹去。”

梅朵拉姆和父親一前一後走出了馬圈,突然看到兩個輪廓熟悉的黑影橫擋在他們面前——白主任和眼鏡出現了。幾乎在同時,父親看到不遠處佇立著另一個熟悉的黑影,那個黑影在月光下是光著脊樑赤著腳的,那個黑影的臉上每一道陰影都是對岡日森格的仇恨。

父親的執拗是從娘肚子裡帶來的,連他自己也感到吃驚:我怎麼能這樣?白主任的訓斥越是嚴厲,他越是不願意聽。白主任說:“我們來這裡的任務是瞭解民情,宣傳政策,聯絡上層,爭取民心,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站穩腳跟,你這樣做會讓我們工作委員會在西結古草原失去立足之地的。你明天就給我回去,我們這裡不需要你這樣的人。”父親說:“我是一個記者,我不歸你們管,用不著等到明天,我馬上就離開你們,從現在開始,我做什麼都跟西工委沒關係了。”說著走上石階,從碉房裡抱出了自己的行李。白主任氣得嘴唇不住地抖:“好,這樣也好,我就這樣給上級反映,會有人管你的。”說罷就走。碉房的門砰一聲關上了。

梅朵拉姆對父親小聲說:“你怎麼能這樣?白主任說得也有道理,不能為了一隻狗,影響工作。趕緊去認個錯吧。”父親哼了一聲,什麼話也不說。他其實很後悔自己對白主任的頂撞,但既然已經頂撞了,就裝也要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梅朵拉姆搖搖頭,要走。眼鏡說:“我送你回去吧,以後晚上你不要出來。”梅朵拉姆說:“我是個大夫,我得看病。”眼鏡說:“晚上出來讓狗咬了怎麼辦?再說你是人的大夫,不是狗的大夫。”

這天晚上,父親就在馬圈裡呆了一夜。他在站著睡覺的棗紅馬和昏迷不醒的岡日森格之間鋪開了自己的行李。躺下後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亂哄哄的,想得最多的倒不是白主任,而是那個光脊樑的孩子。他知道光脊樑的孩子一定不會放過岡日森格,岡日森格是活不成了,除非自己明天離開西結古時把它帶走。可這麼大一隻半死的狗,自己怎麼帶啊。算了吧,不管它了,自己走自己的吧。又一想,如果不管岡日森格,他還有必要明天就離開西結古嗎?還有必要針尖對鋒芒地和白主任頂撞下去嗎?

天快亮的時候,父親睡著了,一睡就睡得很死。

清晨,一個名叫頓嘎的老喇嘛從碉房山最高處的寺院裡走了出來。他揹著一皮袋牛羊的幹心肺,沿著小路盤行而下,路過工作委員會會部所在地的牛糞碉房時停下了。他立到馬圈前看了看蜷成一團酣睡著的父親和包紮著傷口的岡日森格,又回身望了望山下的野驢河,悄悄地離開了。

野驢河開闊的水灣裡,山下的帳房前,晨煙正在升起,牛群和羊群已經起來了,叫聲一片。牧家的狗分成了兩部分:休息了一夜的牧羊狗正準備隨著畜群出發,它們興奮地跑前跑後,想盡快把畜群趕到預定的草場;一夜未眠的守夜狗離開畜群臥在了帳房門口,它們在白天的任務是看家和睡覺。而在河灣一端鵝卵石和鵝冠草混雜的灘地上,一大群幾百只各式各樣的領地狗正在翹首等待著老喇嘛的到來。生活如舊,一切跟昨天沒什麼兩樣,除了老喇嘛心裡的不安寧。

老喇嘛頓嘎心裡的不安寧正是由於領地狗的存在。領地狗也是流浪狗,但它們只在自己的領地流浪,當這個生生不息的龐大狗群按照人的意志認為以西結古為中心的整個青果阿媽西部草原都是它們的領地時,任何外來的狗就別想輕易在這片土地上找到生存的機會。也就是說,牧羊狗是守護畜群的,看家狗是守護帳房和碉房的,領地狗是守護整個西結古草原的。領地狗終生不會離開自己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