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想看看嬋娘嗎?&rdo;
賀蘭明月手指力度逐漸加大,要捏碎他的腕骨一般。
面前那張如春曉花、如中秋月的俊秀容顏經過許多年後輪廓不再青澀,但五官映出的仍是他記憶最深處第一次感覺到光與暖的人。
高景對他有十二萬分的壞,也有最初最早十萬分的好。
臉上因為疼痛緋紅顏色更深,高景始終沒有避開,執著道:&ldo;千錯萬錯,那也是一個生命‐‐你不喜歡,皇姐也不願讓她同我回洛陽。但是,你想看看嗎?&rdo;
他寧願高景說需要皇族有後才出此下策,也不願一切都因為&ldo;我太想你了&rdo;。
&ldo;見一見她好不好?&rdo;
&ldo;……&rdo;
&ldo;你不肯,以後就不見了。&rdo;
有滴熱淚似是而非地落在他捏著高景的手指上。
賀蘭明月一怔,鬆開高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才發現從某個不知名的時刻鼻腔酸楚一路淌入他的心底。
紅花翕動,風動,池面冰解,微皺。
他莫名聽見那瞬間的破碎之聲。
公主府邸西苑外,賀蘭明月孤身一人按高景所說靠近了。他拒絕高景與自己同來,看出他心亂,高景並不勉強,手上帶了新的傷痕他也要處理。
賀蘭明月一陣渾噩地站在西苑半圓門洞邊,暖春時節,陽光正盛,白牆垂落幾縷藤蘿,上面已經可以看見幾朵纖細的白花了。
從門洞而入,一方小小院落便呈現眼前。此處沒有森嚴守衛,也無人聲,一切都顯得十分寧謐。活水從中穿過,宛如小橋流水的景象卻要細微得多了,大約未防止孩童落水,溪流極淺,水聲潺潺甚是好聽。花木繁盛,處處佈置都用心,唯一的大樹掛著鞦韆,旁邊就是通往書房的一條小徑。
賀蘭明月沒來由鬆了口氣。
他可以回去了,已經跨出去這一步剩下的都無所謂了。
這麼想著賀蘭明月立刻轉身,下一刻,從大樹後轉出個一丁點兒大的孩子‐‐之所以說一丁點兒,在賀蘭看來她實在太小了,像個被包裹得圓滾滾的糰子。
糰子扎著兩個髮髻,額前細碎劉海精心搭理過,衣服合體,繡鞋鮮艷,無一處不昭彰她確實被好生照料長大。看見眼前著胡服、不加修飾仍擋不住逼人英氣的陌生男子,她微微歪頭,接著朝他跑了兩步,在那條細小的溪流對面隔岸相望。
那張臉,只有親眼見了,他才知道為什麼高景沒法割捨。
確實太像了。
賀蘭明月喉嚨發緊,一路灼燒到胃裡。
他想朝小丫頭笑一笑,但無論如何辦不到,只得儘可能親切地弓身撐住膝蓋同她打招呼:&ldo;是思嬋嗎?&rdo;
高景這麼稱呼她,具體哪個字賀蘭明月並不知道。
小丫頭聽見自己的名字點了點頭,一雙澄澈的黑眼睛還是迷茫地望著他,怯生生地咬自己的手指,片刻後,居然笑了。
此刻賀蘭的心情如何形容呢?
他早已做好不被接受、也不接受這丫頭的準備,見一面宛如某件任務,做完就完了,再無瓜葛。他也不希望丫頭第一次見陌生人就毫不設防,甚至隱約期待她能大哭一場,最好激怒高樂君,從此下達逐客令不許他靠近。
他心裡沒有一個&ldo;女兒&rdo;的雛形,從不期待能有。
小丫頭笑完,月牙般的眼睛裡依舊有幾分和善,賀蘭明月沒來由有些感動,但他保持面無表情,就這麼與她僵持。
思嬋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