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在等待,等季成峰沉不住氣,又或者身邊人率先出手,一時之間,反而詭異地寂靜下來,整個場面如同凝固。
趙扶搖靜靜地靠在凌雲天身上,把頭埋在凌雲天胸前,肩膀微微顫抖,看上去像是不堪傷重而抽搐。實際上她確實很辛苦,卻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她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笑聲給壓下去,畢竟看季成峰那吃噶的模樣,實在是很驚訝原來這個人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從前在承天派挖坑的時候,季掌門在她眼裡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後來被抓到牢中,季成峰在她眼裡是殘忍陰毒不折手段的。可無論什麼樣的季成峰,都是強大而不可違逆的存在。
現在,這種認知卻被打破了。
凌雲天那時說帶她來看戲,當時她其實還是害怕的。肩膀上尚未痊癒的烙傷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經歷過什麼,如今這種不僅不逃反而送上門去的行為真的讓人膽顫心驚。
那時趙扶搖看著凌雲天的表情,並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走這一趟,季成峰不是什麼二三流的跳樑小醜,他畢竟還是承天派的掌門,孤身招惹怎麼看都不明智,哪怕他是紫焰門的門主也一樣。
但現在她明白了,凌雲天這麼做,是因為不願意讓這裡發生過的事情成為她心底的陰影,讓她從此一聽承天派就只有慘烈的回憶。
從來沒有誰對她這麼好過,從孃親去世以後,一直都只有她一個人。
挖坑埋死人也好,搶饅頭搶包子也好,住在滿是破洞的小茅屋也好,每夜夜深人靜鍥而不捨地練那些粗淺的入門功夫也好,無論陰晴雨雪、不管春去秋來,一直一直都只有一個人。
趙扶搖咬了咬嘴唇,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在顫抖,而不是在忍笑。
她伸手悄無聲息地捏了一把凌雲天腰間的肉,聽到對方細微地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微微一笑,慢慢地,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鼻端聞到某種若有似無的香味,是凌雲天變戲法兒一樣弄出來灑在她身上裝出“斑斑血跡”的那種植物曖昧的味道,紅色的汁液漸漸乾涸,氣味卻經久不散。
鐵鎖鏈冰冷的聲響和腥臭的氣味、幽暗光線裡季成峰陰冷的臉、燒紅的烙鐵發出的焦糊味道、那個看上去溫和無害卻往她傷口抹鹽的男人令人寒意森森的聲音,這一刻全都淡去了。
只有那麼一個溫暖的懷抱而已。
趙扶搖思緒開始蔓延到奇怪的地方去,忽然紅了臉。暗中嘀咕自己想太多了吧……小凌子那種好脾氣,換了誰他都會救的……
凌雲天默默地瞟她一眼,只覺得懷裡的人忽然全身溫度開始升高,小丫頭的臉紅撲撲的,一個勁兒往他胸口鑽。
難道是傷口沒痊癒發熱了?
此時同樣快要漲紅了臉的還有季成峰,不過他是給氣的。
凌雲天和趙扶搖聯手擺他一道,現在他的處境真是進退維谷。紫焰門這對狗男女!
還有秦思遠……這種時候,她倒是撇得一乾二淨,趙天賜早該找到人了,如今還不來,只怕是打定主意要避嫌。
他這才驚覺秦思遠深謀遠慮,一早就與他說明琴劍樓對於這件事只暗中協助不會出面爭功,先前覺得她知趣,現在才發現她是高瞻遠矚。
季成峰艱難地迎著眾人質疑的目光,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一時找不出更多更合適的說辭。
牢房中的沉默是危險的預警,他目光一一掃過眼前所有人,封安面色平靜如水、青霜子用看誤入歧途之人的目光看著他、澹臺明月掛著冷笑、白向晨一臉淡漠,最直接的仇唐,臉上明明白白地掛著不恥的神色。
他們在等他,等他一動就會出手。
季成峰不傻,他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出什麼失態的事,讓凌雲天和紫焰門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