膚,根鬚斷裂的聲音,並以為這是做男人莫大的樂趣。客廳裡的CD機正播放斯梅塔那的《我的祖國》,第二樂章《沃爾塔瓦河》。他靜靜對自己說,別走開等著我,我就要回家了。
推開門,外面果然在下雨,這種潮溼是為他所欣賞的,大約是因為他自小生長在乾燥的北方。如果像往常一樣,他可以在潔淨的雨絲中散步,看松鼠躲在樹下氣定神閒地啃食堅果,不時抬起眼睛與他對視。四周都是蔥綠,近處的草地,遠方的青山,他深深地呼吸,彷彿這樣能夠滌盪心裡的淤積。
而現在,他必須換好衣服出門,把車交給買主。取下懸在後視鏡下的小相框,裡面是九月與他在一個短假期出遊時照的合影。那天很熱,空氣裡似乎瀰漫著淡淡的花露水味。啟動、換檔、油門,嘉羽最後一次開著這部紅色的小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路上。
買車的美國姑娘剛拿到駕照,不出意料,這是她人生的第一部車。頭髮稀疏的父親自豪地站在門口,看女兒急馳而去,臉上堆滿了幸福。悽清的雨落在臉上,並不涼,那個姑娘永遠也不會明白在冬天開啟暖氣時,擋風玻璃上顯出的字跡是什麼意思。那甚至不是中文,這個世界上,只有九月明白。
將足球鞋底的泥土和雜草清理乾淨,晾在門口,所有必需帶上路的東西就都收拾完畢了。嘉羽看著空蕩的房間,發亮的灶臺和潔白的牆壁,與初來乍到之時並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在於,那是夏天,而離開時已是冬季。幾天後新的住戶搬進來,也會像他一樣推開窗戶看見公車站和後面樹叢邊的小徑,但絕不會察覺到一絲舊主人的氣息。
忽然有些落寞。無數個晚上,他坐在這個被稱為家的地方,喝酒抽菸讀書聽歌,想念九月,順便詛咒這座小城詭異的安靜和毫無節奏感的生活,甚至一度生出唯恐天下不亂的焦躁。所以Melissa說,你終究不是屬於這裡的,你需要回去,回到屬於你的世界中。
如今,當所有的努力被實施,機票握在手中的時候,他又清楚地覺察到,自己會像當時懷念國內一樣,在未來的某一刻,懷念這裡的種種。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9節
梅紋的新家也是朋友租來的公寓,陰差陽錯空出一間,在高高的二十四層。論空間,自然是無法和先前的地方相比,但地段很好,離城中心幾步之遙,論高度已足夠俯視他和尚平的蝸居。放下箱子,梅紋獨自整理衣服,嘉羽幫她把音響擺在寬大的窗臺上,她就隨手挑了張CD播放。
到哪裡都不忘記音樂,這和我倒有幾分相似,嘉羽想。
推開窗,高層強勁的風猛烈地灌進來。他開始不確定這是否就是他一直居住的城市。一條光帶從東至西穿城而過,彷彿大地因為風吹日曬皴裂出的口子,泊泊地向外流著汁液。市中心流光溢彩,幾根光柱射向天空,在雲層裡無聲穿行,像是外星人正監視著這座熱鬧非凡的城市。
嘉羽趴在音箱邊,俯身向下看,那些高低錯落的公寓樓像灌木叢般低矮卑微,灰頭土臉,一塊塊窗格映出的微光讓他想起跳躍在墳冢上的鬼火。只不過換個角度看待生活,竟是如此不同,嘉羽想,又或者那才是生活的本來面貌。而這個視窗,便是生活給自己開啟的通道,它呈現出一些事實,而我們必須接受的事實。
他看著路上甲殼蟲般爬行的汽車,突然覺得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荒誕的,因為渺小,所以能夠各自精彩,而精彩只是過眼雲煙罷了。我們被放在不同的軌道上,永遠無法交匯,一瞬間擦肩而過,一轉眼走進回憶,到頭來還是顆孤獨的星球。
直起腰,不慎將頭碰到吊燈,燈光搖晃,半球形的黑色燈罩上散佈著幾塊不規則的白色形狀,像粉刷牆壁時滴在地板上的油漆。梅紋問他疼麼,他摸著腦袋笑了笑。
梅紋忙著將衣物分類妥當,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