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說笑間並不覺得,獨林澤在一邊聽得心裡暗暗吃驚。想到當年相國公子晏幾道落魄之後,大文豪蘇東坡去拜訪他時,那位已然貧困交迫的公子卻仍帶著當年繁華似錦的傲骨,很不給面子地說:“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舊客;亦未暇見也。”弄得蘇東坡十分尷尬。今日聽沈愈侃侃而談,歷數朝中重臣,林澤可咂舌得很。不過又想到先生向來不畏人言,和那位相國公子亦有異曲同工之妙處,也就不由地抿唇笑了。
沈愈恰恰捕捉到林澤唇邊的這一抹笑意,目光微微一閃,便笑著招手讓他過來。等林澤在他身邊站定,沈愈便摸著林澤的發頂對沈悠笑道:“我這學生年紀才不過五歲,到底輕了些,我原想著多教導他幾年,待得他七八歲上了去考個功名回來,方不枉我一番教誨了。誰知,堂兄卻這樣緊著要我回來替你。”說著,又笑了笑,“到底舍不下他天資聰穎,便特特地跟林公說了,好讓我帶著他在身邊教導,也不枉我和他師生一場的意思。”
沈悠聽他如是說,哪有不知道的。自是“聞絃歌而知雅意”,當下也笑罵一聲:“就你猴兒似的精明,還和小時候一樣淘氣。”目光卻是萬般慈愛地落在林澤身上,笑著說:“也罷,到底是你先生的一點苦心,少不得要你離家千里的在京城裡小住些時日了。”
林澤正疑惑著,那沈愈卻笑著應了一聲,又轉頭對他道:“知道你家在京城裡也有宅院,可到底久未曾住人,聽你父親說那裡不過留了幾個老實木訥的守著,叫你去那裡可沒道理了。只和我一處住在書院裡也就是了,一處讀書上學的,卻也便宜。”
當下,就和沈悠敲定了林澤入學事宜。當事人卻半點置喙餘地都沒有,只默默地站在一邊,心裡不禁苦笑:先生啊,您可得悠著點,我還答應了妹妹要在她過生日時回去呢!
這邊沈悠一錘定音,又把林澤拉到身邊來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了一回,見他眉眼婉約,容色清秀,五官精緻可愛,一張小臉粉雕玉琢的,心裡不由地暗暗一驚。卻道為何,這樣的眉目相貌,竟似是記憶裡久不曾提及的那一人!
第二十七章
蔚陽書院乃是天下第一學府,林澤想進此書院的心也不比人低。只是一則他自有先生親自教導;比別人只好不差;二則他也放心不下家中弱母幼妹;少不得便把進書院學習的念頭打消了。只是林澤自以為如此,別人難不成也同他一樣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不成?沈愈和林如海便是打頭的那一個!
猶記得臨行前,林如海鄭重其事地拜託他一定要讓林澤好生進學,沈愈不由地翹了翹唇角。林澤雖說是林如海的兒子;可這四年多來和林澤朝夕相處的可也不止他這當父親的一個吧?要說沈愈年逾三十;卻未成親生子;早年性子乖僻;多少有些任情任性之處;哪裡還想著要安定下來。及至二十好幾;又因朝中受了擠迫,心裡受悶時被三殿下委託,當下也不猶豫就往揚州去了。這一來,多少年月都耽擱了,哪有適齡女子能配的?要說沈愈心裡,怕也把林澤當成了半個兒子來待,怎麼會不真心為林澤打算呢。
在蔚陽書院裡,林澤一面日日聽課習字誦書,一面沈愈每晚又要考校他的功課,日子充實,時間自然過得格外快。只是期間,倒也不乏紓解煩悶之處,其一,即是林澤在書院裡結交了兩個至交好友,名叫聞希白和裴子峻的。
要說這二人的身份,比林澤也不遑多讓。林澤身為巡鹽御史之子,書院裡也不乏巴結之人,書院雖不至於什麼紈絝膏梁都收,可四五品官員之子到底良莠不齊,少不得其中便有幾個格外惹人厭煩的。他本不欲與這些人分說,誰知在這些個人眼裡看來,竟隱隱自得起來,行事越發地有些張狂。林澤年不過五歲,哪裡好與他們強辯,少不得隱忍下來,卻有旁觀者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這其間,就有一人姓聞名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