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
“陛下。”司馬光再次將頭微垂,目光投向皇帝龍袍的下襬,沉聲道:“臣待罪服侍陛下有年,陛下之志,臣固知之。陛下銳意開拓進取,欲承太祖、太宗之遺志,以臣之愚,是以為操之過急。若陛下能暫緩此心,不以武功為念,則是大宋之幸。臣自當竭心竭力,以微末之學,為陛下拾遺補缺,不敢有絲毫懈怠。若是如此,則臣以為,安撫使之職可罷廢。以石越之才,當留於陛下左右。”
趙頊一時無語,心中隱隱有點後悔來聽司馬光的意見。
司馬光沒有理會皇帝的感受,微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若陛下之志不可變,則臣以為,惟知人善用,方能遂陛下之志,否則必有元嘉之遺恨。”
聽到這句話,趙頊的後悔立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陝西接連大勝,朝中大臣皆有輕夏國之心。然則臣敢問陛下,夏國果真不堪一擊麼?當仁宗朝時,國家內有名臣,外有名將,以範韓之材,亦不過纓城自守耳。臣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夏國雖無復元昊之盛,然亦其舉國皆兵,豈可輕視?其近歲雖遭數挫,然根本未動,若果真輕易之,則臣以為必有驕兵之敗!”
“朕固知之。”
“既如此,陛下便不當問石越當居何職!”司馬光毫不客氣的指斥道:“石越安撫陝西,雖屢用兵,然皆得大勝。陝西諸將,服其調遣;西夏君臣,懼其威名。朝廷無意西事則罷,若有意於西事,則陝西舍石越而誰?若是朝廷輕易換人,繼任者必有勝石越之心,此人之常情。其若以為‘石越能為之,吾亦必能為之’,則大事去矣!此等殷鑑,史不絕書。陛下焉能不懼?臣雖愚,亦知舍近而求遠,舍必勝而行險,非智者所為。以陛下之明,當知取捨。”
司馬光純粹站在國家的立場來分析,趙頊在心裡也不得不承認,石越的確是陝西安撫使的最佳人選。但是,若單為此事,趙頊不問司馬光,也能知道。
他苦笑道:“卿之所言,朕亦知之。”
司馬光心裡十分明白皇帝疑慮的是什麼,但是皇帝不好意思說,他自然更不方便說,略想了一下,司馬光欠身道:“陛下可知魏武三詔令?”
“那是偏激之辭。”
所謂“魏武三詔令”,是指魏武帝曹操在建安十五年、十九年、二十二年分別頒佈的三份驚世駭俗的求才令,在這三份詔令中,曹操指出“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並且公開詢問天下有沒有“盜嫂受金,未遇無知者”;有沒有“不仁不孝,而有治國用兵之術”之人,他要一併籠絡,而成其霸業。
曹操的這種取才標準,自然不可能得到趙頊的認同,至少是不可能得到他公開的認同。
但更讓趙頊奇怪的是,身為儒家門徒的司馬光,居然會舉出魏武三詔令的例子來!
他看了司馬光一眼。
但司馬光並不在意皇帝的誤會,“確是偏激之辭,不足為法。然臣以為,德才兼備之士自古不易得,故魏武帝舍德而取才,是其知天下之事,固難兩全,不得不有所取捨爾。自古以來,才智過人之士,皆難免招人疑忌。陛下若欲進取,亦不能不有所取捨。”
趙頊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原來司馬光要說的,並不是什麼“魏武三詔令”,他說了這麼多,實是想說“才智過人之士,皆難免招人疑忌”這句和“魏武三詔令”八杆子打不著的話。
“朕是想保全石越。”趙頊遲疑半晌,終於半吞半吐的點明瞭自己的擔心。
“陛下果真欲保全石越,只須……”
***
西夏。興慶府。
這個曾經興盛一時的軍事強國的都城,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緊張的味道。官員們穿稜往來,交頭接耳,有些人在選擇,有些人則在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