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從七品,在許多同僚眼裡,這都已經算是仕途亨通了。但對於範翔來說,眼見著司馬夢求如今已經是緋銀魚袋、從五品上的樞密院副都承旨;坐在他旁邊的秦觀,更是志得意滿,如日中天,其他故交舊友們也一個個建功立業、青雲直上,他卻始終脫不掉那身綠袍,範翔不能不在心裡暗暗眼熱。然而未得機緣,卻也只有老老實實呆在地方上。不過如今機會終於來了,一個月前,得石越舉薦,範翔被調任尚書省右司任刑房都事。雖然這只是個從七品上的小官,但是意義卻非同尋常——這已是直接進入大宋王朝的權力中樞。所謂“士為知己者死”,範翔心裡的激動,非用言語可以形容。
此時,在石府的客廳內,石越一面品著茶,一面聽顯得有點興奮的範翔說著他在河東路當知縣時聽到的佚聞。“……張潮張敬之最有急智,又好管閒事。有一年,他行經遼州,遇一道士長吁短嘆,愁容不展,因問他原由。原來那道士無錢買不起度牒,故而發愁。張敬之因笑道自己能替他向太守說情,當即書信一封,讓道士次日去見持信去見太守。那道士雖將信將疑,卻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竟真拿了他的信去見太守。那遼州知州見了道士拿著信來,心裡也自納悶,不知道什麼時候認識個衛輝張敬之,當即拆了書信,卻見那信裡面,無頭無尾,只寫了一首七言詩。”範翔說到此處,卻停了下來,故意頓了一頓,秦觀正聽得入神,忙問道:“那詩是怎麼寫的?”
範翔望了秦觀一眼,輕輕啜了口茶,緩緩念道:“鼠為拖腸離洞府,魚因點額退江湖。侍郎本是神仙客,還有靈丹救也無?”
秦觀聽到這打油詩,不覺想笑,但細思詩中之意,卻只覺得悽愴之情,撲面而來,竟是呆住了,半晌方嘆道:“這道士也可憐。”
範翔笑道:“遼州知州便也如少遊一樣,動了惻隱之心,竟果真給了道士度牒。不過也因此一事,這太守便也記住了張敬之。一年多後,因陝西錢貴鈔賤,各地都有商人運銅錢進陝西買交鈔牟利,連累得各地錢鈔比都混亂,物價亂得一塌糊塗。河東與陝西接界,頗受波及,幾個州的太守們便商議了,劃地為界,下令禁止銅錢入陝。張敬之這回卻是自己犯了禁令,在絳州被搜出夾帶銅錢八百文進陝,被官差抓了去見知州——你道這知州是誰?原來卻正是一年前的遼州知州,剛剛調任絳州。那太守聽說犯錢禁的人便是張潮,也不審他,只令他七步之內,作詩一首替自己辯護,若作得出來,便恕他無罪,作不出來,非但銅錢入官,還要打他三十大板。”
這回連石越都聽得動容了,畢竟張潮是“白水潭十三子”之一,與石越頗有香火之情。他再怎麼樣聰明,又非有曹子建這才,怎能真的七步賦詩?他不由直起身子,問道:“他可曾作得出來?”
範翔笑道:“這張子敬倒不愧是個才子,只用了五步,便已得詩一首。”說罷朗聲念道:“腰纏十萬上揚州,八百青銅何足搜。天下河山皆屬宋,豈容此地割鴻溝?”
秦觀聽得一愣,不由得擊掌大笑,嘖嘖讚歎不已:“好一句‘天下河山皆屬宋,豈容此地割鴻溝’!好張子敬!好個張子敬!”
石越低聲復唸了一遍,也不由莞爾,笑道:“這張潮倒是個刻薄人。”
範翔笑道:“不過張子敬罵的其實是有理的。那幾位太守,實是糊塗,他們以為以鄰為壑,就可以保得自己治下平安,卻不知這樣做無異於火上加油。”
“哦?”石越不由詫異地望了範翔一眼,全沒料到他竟有這般見識。由陝西路為爆發點而引發的幾乎波及整個宋朝大部分地區的(交)鈔(銅)錢比混亂,也是短短几個月內突然失去控制的。石越當時非常驚詫,因為呂惠卿雖然為了軍國用度,濫發交鈔,但這與大錢、折二錢還是有區別的,因為交鈔盯緊銅錢,並且具備了完全的法償能力,呂惠卿在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