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文彥博等人一起齊跪在床前,文彥博以頭頓地,老淚縱橫的泣道:“陛下龍體欠安,豈可不知會兩府,而拒兩府於殿外,使中外疑懼?前唐之鑑,讓人觸目驚心。陛下豈得如此?昌王雖是兄弟,然當此非常之時,豈得不避嫌疑?李憲閹人,如何可以託以安危?王賢妃高麗人,安能於此時侍奉左右?臣請陛下,當請皇后前來侍奉;使諸親王歸藩邸;使兩府旦夕問起居。如此方可安天下之心,防患於未然。”
趙頊在相國寺時便感不適,後來又吹了冷風,竟突然暈倒,此刻雖然醒轉,但卻依然是頭暈眼花,渾身無力。雖吃了太醫的一劑藥,也不覺如何好轉,正欲上床休息,哪裡料得竟衝進一班大臣,個個面色凝重,似惹出了什麼大事來。正自奇怪,聽了文彥博的話,這才略略明白些究竟,有心想要怒他們小題大做,但見他如此情真惶惑之急態,終又忍住不說。
王賢妃與李憲聽到文彥博直斥自己,絲毫不加掩飾,連忙也跪下來。李憲在宮中呆了三朝,王賢妃是在勾心鬥角上絲毫不遜於任何一國的高麗王宮長大,自然一聽,便知道文彥博話中之意。但文彥博既然是樞密使,又是三朝老臣,是朝中僅次於富弼的人物,皇帝不語,他們又哪裡又敢去分辯?李憲倒也罷了,王賢妃卻畢竟是個女孩子,她用心服侍趙頊,博他歡心,並無半點他心,哪裡經得起如此懷疑?一腔眼淚立時便到眼眶中,轉了幾轉,只是勉強忍住,不敢教掉了出來。
只聽趙頊有氣無力的說道:“朕無事。昌王是朕的兄弟,王賢妃忠心耿耿,與大宋人無異,不必猜忌。李憲不過一忠奴,也不必放在心上。自明日起,兩府旦夕入內問起居便好。”
文彥博此時見趙頊能說話,已經稍稍安心。又聽呂惠卿說道:“陛下所言固然有理,但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舉措。臣請陛下准許,自今日起,兩府都要有宰臣輪流夜宿禁中,以充宿衛,以備非常。”
趙頊苦笑道:“似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吧?”
石越趨前一步,哽咽道:“陛下負社稷之重,安能不慎重?若非如此,臣等不敢奉詔。請陛下念著皇子尚幼,准許臣等入禁中宿衛。”
眾大臣一齊叩首道:“請陛下恩准。”
“罷罷,那便如此。”趙頊無力的揮了揮手,與其說他同意了,不如說他實在沒有力氣與這些大臣們爭執。“眾卿退下吧,朕想休息了。”
眾人連忙叩頭謝恩,這才輕輕退了出來。剛剛走到殿門之前,便見王韶與狄詠帶著一班侍衛走了過來。石越見文彥博眼中有懷疑之色,忙說道:“剛與李憲爭執,是下官請王副樞使去調侍衛。”
文彥博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轉身向呂惠卿說道:“今日老夫與相公一起宿衛。睿思殿的侍衛,暫時全由狄詠統管。相公以為如何?”
“一切全憑文公吩咐。”呂惠卿淡淡的說道。
他話音剛落,便見皇后的鸞駕亦向睿思殿過來。眾人又連忙跪倒迎駕,向皇后坐在鸞駕之中,在殿前落了駕,然後在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過來,見著文彥博等人,似是舒了一口氣,倉皇的臉色稍見鎮定,這才走到文彥博跟前,柔聲說道:“國家不幸,太皇太后與皇帝欠安,一切要有勞煩諸位大人。文相公,你是三朝老臣,一切多有仰賴。”
眾人聽到“太皇太后與皇帝欠安”這句話,稍稍放心的心頓時又全部被提了起來,文彥博又驚又疑,反問道:“太皇太后也鳳體違和?”
向皇后紅著眼眶點了點頭,說道:“國家不幸。”一面走到石越身邊,忽低聲說道:“石參政,官家一直和哀家說卿家是忠臣。”
石越聽到向皇后沒頭沒尾的這句話,心中頓時一凜,沉聲說道:“臣斷不敢辜負陛下與聖人。”
向皇后微微點頭,不再言語,緩緩走進睿思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