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等帝王之術的妙處,臣子們是不會明白的。不過,趙頊也不需要他們明白。只是無論多少人上表要求重用石越,亦或有多少人想借機彈劾石越,趙頊都一律留中。就是一個宗旨,讓他們摸不透,想不清。
至於益州路……趙頊躊躇著,他感嘆朝中沒有幾個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思。益州是攪不起大風浪的地方,實際上這些朝廷的財力大半依然還是用於鞏固兩北塞防,爭雄河套之上,西南夷的叛亂,畢竟還是以益州一路的財賦來應付——也本是呂惠卿為了迎合皇帝而採取的策略,但這種現實卻更進一步加深了趙頊的認識,他相信西南夷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在趙頊看來,他不僅僅是要讓那些西南夷徹底變成編戶齊民,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藉此能打造出一批名臣名將來,不僅僅是要練兵,也是要練將相!牛刀先小試於西南,然後再大用於河朔,他要創就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直到此時,趙頊依然還陶醉在他的設想中,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低估了益州的危機。對於現在的狀況,他只有憤怒,卻並沒有多少擔憂。他只憤怒於臣下的欺瞞而已。唐康所言之事,肯定不是全部捏造,但也必有危言聳聽之處。況且他一個邊遠知州,又能看得了多寬多遠的局面?他還能勝過朝中的公卿們不成?朝中公卿們因此而大做文章,未必便沒有黨爭的因素。“異論相攪”,本是祖宗的法寶,這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既然是秉著鍛鍊人才的宗旨,那麼派重臣宿將去,便太沒有道理。象郭逵等人,他當然信得過他們的能力,但是他卻信不過他們的年紀!萬一又是一個種諤,對軍心士氣,會有多大的打擊?
對於派遣了種諤去益州這件事,趙頊直到此時還在後悔不已。
“官家。”
“唔?”
“石越來了。”李向安小心翼翼地說道。他是隨龍的內侍,小心謹慎在朝中當差快二十年,也是極為不易的。朝中大臣中,李向安與石越關係最為密切,但是他卻從來不會落下任何把柄。所以既便石越不得意的年頭,他也從來沒有受過波及。
“宣他進來。”
趙頊不得不暫時停止他的思緒。
與此同時,郭府花園的沉劍亭中。
“想當年狄武襄公……”
郭逵正與何畏之對坐小酌。二人一面飲酒,一面說些歷代兵法戰陣之事。兩人一個是仁宗朝的宿將,一個是名震西北的將軍,說古論今,指點英雄,竟是越來越投機。杯來盞往,酒過三巡,二人酒量雖豪,卻亦禁不住都有了些醉意。
何畏之素以英雄自許,但自西事漸平之後,幾年來卻極不得意,他竟是被舉薦調到了侍衛步軍司,也就是所謂的“三衙”之一任職,這個名義上的全國步軍最高司令部,說得難聽一點,不過是樞密院與各軍之間的傳令機構而已,雖然名義上還負責演習、訓練、調防等等事宜,但實際上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樞府決定,然後一紙公文發到三衙,三衙蓋了印以後發出去——即便說得委婉一點,這也不過是“儲才之所”。想何畏之在與西夏的戰爭中,以赫赫軍功而晉升為昭武校尉,正思一展鴻圖,不料卻被打發到了三衙坐冷板凳,他身上的官職也變成了不折不扣的“雞肋”。幾年來鬱郁於心,不免頗有些怨氣。這時候說起歷代的英雄豪傑,更不免觸動愁腸。他一口氣灌了幾杯濁酒,藉著酒意,擊掌長歌:“我年十五遊關西,當時維揀惡馬騎。華州城西鐵驄馬,勇士千人不可羈。牽來當庭立不定,兩足人立迎風嘶。我心壯此寧復畏,撫鞍躡鐙乘以馳……”
這首詩是蘇軾所作,坊間流傳,郭逵也是聽熟了的。因聽他唱得沉鬱蒼涼,亦不禁拔劍起舞,亢聲和道:“關中平地草木短,盡日散漫遊忘歸。驅馳寧復受鞭策,進止自與人心齊。爾來十年我南走,此馬嗟嗟入誰手?楚鄉水國地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