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父的角色一日比一日清晰之後,便極少有人再來叫石越“公子”了,所有人都自覺的改換了稱呼。侍劍同情地看了石越一眼,苦笑道:“有一位客人,學士只怕非見不可。”
“喔?”
“府州折克柔派人送信給學士。”侍劍從手中厚厚的一疊名帖中,抽出一張來,遞給石越。
石越只瞄了一眼,便饒有興趣地笑道:“折可適?河東折家的人?”對於折可適,石越並不陌生,他搖了搖頭,笑道:“看來確是非見不可。”
“要不要請李先生?”侍劍謹慎地問道。
“不必了。”石越撫陝之後,幕府之中的人材的確是大增,他總共養了十幾位幕僚,但是真正能倚為心腹的,始終只有李丁文與陳良。但是先是驛政,後是馬政,兩樁事情幾乎讓陳良沒有一分閒暇;而籌措即將到來的戰爭後勤,又將李丁文累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石越還清楚地記得驛政初成之時,筋疲力盡的陳良大病了一場,幾乎把命都丟了,後來整整將養了三個月才康復。有了這前車之鑑,眼見著對西夏的戰爭幾乎不可避免,石越可不希望自己的首席幕僚也被累垮。
“去請他進來吧。”
“是。”侍劍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廳去。
石越坐回到帥椅上,望著侍劍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在陝西的這兩年,全身心地投入到一系列的軍政事務當中,石越頗能得到一種滿足感。在內心的深處,對於朝堂中的勾心鬥角,遊走於各種勢力之間,進行著平衡與妥協,他漸漸生出了一種厭惡的情緒來,並且下意識的迴避著這一切。這兩年間,他悍然推行許多引起爭議的政策,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源於這種厭倦與懈怠的情緒。人類這種動物有時候是非常奇怪的,如石越,當他憑藉著小心謹慎與妥協積累了相當的政治資本,達到高位之時,竟然會突然間厭倦小心謹慎與不斷的妥協,反而憑仗著自己的政治資本進行“蠻幹”。
“難道我是驕傲了麼?”石越再一次拷問自己的內心,“難道是一次一次的正確與勝利,讓我開始忘乎所以了?所以我才會對似乎永遠止境的謹慎與妥協感覺到不耐煩?”他在心裡搖著頭,給予自己否定的回答。“無論如何,政治首先是一種平衡各種勢力的遊戲……”
“學士。”侍劍的聲音打斷了石越的自省。
“嗯?”
“折將軍來了。”
“請他進來吧。”話一出口,石越就感覺到自己的變化,若是以前,他應當會降階相迎吧?
但……當然,以石越此時的身份,坐在廳中等候折可適,便已經是一種禮遇了。但是人的這種惰性,還真是可怕啊!石越自嘲的想道。
侍劍答應著,走出廳外,很快便領著一個精壯的關西大漢走進廳中。
“末將致果校尉折可適,拜見石帥。”折可適見著石越,忙拜了下去。
“折將軍請起。”石越一面吩咐下人給折可適看座,一面趁這當兒打量著折可適。這個史書上記載過的名將,比自己要小上幾歲,他身材與自己相侔,但是顯得更加精壯有力,一身戎服一絲不苟地穿著身上,彷彿竟是個天生的軍人。石越注意到,折可適那略顯謙卑的眸子中,其實藏著不易覺察的桀驁。
折可適也趁著這機會打量著聞名已久的石子明。雖然早已知道石越的年輕,但是看到一個比自己大不到十歲的人,身居正三品的高位,安撫一路,一向頗為自矜的折可適還是感覺到幾分沮喪。三分裡說周瑜三十七歲破曹,這件的事情不料現實中也存在。石子明給折可適的第一印象,便是年輕、削瘦、疲憊,以及一雙深遂的眸子。
“家叔慕石帥之名久矣,不料緣慳一面,常以為生平憾事。此番末將入京,因責末將順道拜會石帥,並致書信一封,聊以慰平生之願。石帥身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