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這裡養老嗎?
連老爺子下意識地抬眼四下看了看。他知道連守信一家將日子過起來了,但沒有親眼所見,他想象不到,連守信一家已經將日子過到了這種程度。連守仁那個縣丞的宅院,那些個擺設,比起連守信家這些來,是遠遠的不如。
在這裡養老,吃穿不愁,應該也沒有什麼煩心的事。他看得出,連守信、張氏,還有五郎、連蔓兒這幾個孩子對他並不親近,很似是疏離。捫心自問,這個怪不了人。連守信剛看到他的時候,那感情是發自內心的,他能體會到。只是,之後,因為他堅持要帶著連守仁、連守義拜牌樓,連守信大哭。那之後,連守信看他的目光就不一樣了。
他知道,他傷了連守信的心。他也知道,這些年,他忽略了四房的幾個孩子。但是他也相信,如果他真的要留下,該給他的奉養孩子們都不會少給他。
孩子們的品質都很好。
連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抹了抹眼睛。
但是他能留下嗎?
不能。
當初連守信這一家是怎樣分出來的,那一樁樁一件件,還有臨去太倉之前發生的事情,他都沒有忘。別人也不會忘。他在這裡住下來,人家只會對連守信、張氏、五郎挑大拇指,當面誇他有福氣,那背後卻是要戳他的脊樑骨的。
他留在這裡養老,連守仁、連繼祖就會更加被人看不起了。
而且,五郎和連蔓兒話裡說的很清楚,他要留下,那就要和連守仁、連守義那兩家人斷絕了來往,還要將他們都逐出連家。
他捨不得這麼做。他一到三十里營子,就舍了這張老臉,是為的誰、為的啥?!他得回到老宅去,憑著他這些年在村子裡積攢下的人望,幫著連守仁和連守義將那個家支撐起來。而且,他和連守仁、連守義一起過,連守信這邊都是要臉的人,看在他和周氏的份上,也不會完全不管那一大家子的人。
“這做爹孃的心啊,老四,老四媳婦,你們也都是有兒女的人,哎……”連老爺子長嘆。
“一個個都喪了良心,指望不上。”周氏突然又哭道,“我不在你們這住,我回我自己家。”
周氏倒比連老爺子先做出了決定。其實這一路回三十里營子,周氏心裡已經差不多對救連秀兒這件事絕望了,不過看見了連守信,她怎麼著也要試一試。這是發自內心的,她自己也管不了自己。
連守信這誰都沒搭理她這個茬,她算是徹底的絕望、灰心了。要在連蔓兒家住下,她想都沒有想過。要她住在這房子裡,她直不起來腰,老宅,那才是她的家,她的天下。
“我後悔啊,我這腸子都要悔青了。那時候,我就不該帶著秀兒離開家。要是那時候不走,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了。”周氏一邊哭,一自言自語地道。
“你娘這是坐下病了。”連老爺子嘆氣道,也不去勸解周氏,顯然周氏這樣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黑心尖兒、壞了下水的,我的秀兒就是被她害的。她現在因為我的秀兒才得了命,我能讓她自在了?”周氏兩隻眼睛發直,兩隻手握住一起,敘敘地道。
“老四,五郎,你們的一片孝心,我這心裡都明白。有你們的這些話,啥都值了。”連老爺子不再關注周氏,而是對連守信和五郎道,“還是那句話,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大伯、二伯他倆……哎,犯了錯。那也還是我的兒子,跟你們也是骨血相連。這還有那一大家子,都還得繼續過日子啊。”
“咱這鄉下的規矩,我和你奶,這以後還得跟著他們一起過。……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這個跟頭栽的這麼狠,他們也知道後悔、做錯了。別人那,咱管不了,咱自家人,好歹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今後啊,他們再想闖啥禍,那也闖不了了,也就老老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