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浮蕩著令人作嘔的皮肉焦糊的臭味,成群的兀鷲在空中盤旋著選定目標,離士兵遠遠地落下,飽食著未及丟進火堆的美味。
韓珍停在城牆上的一處垛口前,沉默地注視著眼前這悲壯蒼涼的景象,胸中緩慢充盈起來的沉痛堵住了他的呼吸,酸澀了他的雙眼。如此冷酷悲壯的戰爭結果此時直白地呈現在他眼前,強烈地衝擊著他靈魂的最深處。
李捷站在他身邊,卻回想起當日鏖戰的激烈情景,不禁低聲吟誦:
“戰場上,特洛伊人和達奈人殺得難解難分,
正如東風和南風較勁對抗。
在幽深的谷底,搖撼著茂密的森林,
橡樹、梣樹和皮面繃緊光滑的山茱萸,
修長的枝椏互相鞭打抽擊,發出
呼呼隆隆的吼聲,斷枝殘幹劈啪作響一樣,
特洛伊人和阿開亞兵壯互相撲擊,
你殺我砍;兩軍中誰也不想逃退;潰敗意味著死亡。
眾多犀利的槍矛投紮在開勃裡俄奈斯身邊,
許多綴著羽尾的利箭飛出硬弓的絃線,
一塊塊巨大的石頭砸打著盾面——一場鏖戰,
圍繞著倒地的軀體。
……”
他的聲音極為緩慢低沉,好像迷醉在那史詩般的情懷中,半晌才注意到身旁驚愕的眼睛,不由微笑:“怎麼?沒想到我除了‘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之外,還能背點別的?”
韓珍神色複雜地審視著他,緩緩道:“《荷馬史詩》?”
李捷微笑頷首。
“《伊利亞特》?”
李捷有點興奮地看向他,“《伊利亞特》第十六卷中的一段。你也喜歡?”
韓珍卻神色冷凝,“曾買過一套附庸風雅,可惜讀了兩頁就丟下了。我只是從‘特洛伊’這個詞猜出來的。”
李捷“哦”了一聲,把目光重新放在戰場上,過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小時候很喜歡《荷馬史詩》,反覆翻看甚至大段背誦,沒想到現在還能記得一些。古希臘的英雄們熱愛戰鬥,追逐著榮譽、功業與財富,勇猛無畏得幾乎可以與天神匹敵。”
“是否也可以理解為殘忍貪婪和個人英雄主義?”
此時李捷終於注意到他異常冰冷的口吻,扭頭一看果然見到韓珍瞪視著他,不由皺眉,“可否請你不要這麼尖銳?”
“我只想提醒李大將軍,一將功成萬骨枯。”
李捷挑眉,“那又如何?人總歸要死的,不如順便成就一下我的功業。”
“老實說,我無法認同你的這種自大與冷漠。”
李捷看他一眼,輕挑地吟誦道:
“可憐的凡人,
他們像樹葉一樣,一時間風華森茂,
如火的生機,食用大地催產的碩果;然而好景不長,
他們枯竭衰老,體毀人亡。”
韓珍皺眉冷嗤道:“上帝情結?”
李捷眯起眼睛,“不行嗎?”說著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扭,一把將他推到在垛口處。
有那麼一瞬間,韓珍以為他要把自己推下城頭,卻硬是倔強地扼住險些驚叫的衝動,扭頭瞪向他。李捷的臉揹著光,毫無表情,卻更顯得冷漠無情。
跟在兩人身後的將士並未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沒見兩人怎的就忽然見李捷來了這麼一下,不由都嚇了一大跳。
夏微看著眼前這一幕,驚得張大了嘴巴。
怎麼回事?兩人開始都好好地,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將軍對韓珍的器重偏愛,瞎子都看得出來,怎麼突然就發火了?而且韓珍待小兵都一臉和氣,咋會得罪將軍呢?退一萬步說,即便將軍恨韓珍恨得要死,也不該當眾親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