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地回到自己的營帳,躺在硬板床上回想著自己的言語形狀,當時連臉面都舍了死乞白賴地向人求歡,可人家愣是看他不上。痛苦之餘他羞得無地自容,而痛到極處羞到極處所有的痛苦和羞恥就統統轉化為恨意。他咬牙切齒地詛咒發誓日後一定要將他壓在身下幹得他哭爹喊娘。他還一再設想兩人再次見面的情景,發誓倘若韓珍膽敢將他說的話傳揚出去或者在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譏諷不屑,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他也一定要殺了他!
可是,方才韓珍眼中沒有一丁點兒譏諷不屑,相反卻在平淡中流露出歉疚羞愧。他積聚了一夜的憤懣怨恨就忽地煙消雲散了,反倒是不由自主地避開眼睛,生怕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乞憐。
此時,他惡狠狠盯住韓珍的背影,說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老實說,他過去是疑心韓珍對將軍有意思的,可是後來又覺得不像,現在被他拒絕後又開始考慮這種可能性,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大可能。因為除了殺人時的表情,他與將軍毫無相似之處,而韓珍喜歡的顯然不是這個。
即便韓珍沒有迷上他,萬一將軍對他有意思呢?高虎一見韓珍就沒有好臉色,這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吧?
他跟隨李將軍的日子夠久,深知他心如鐵石,不貪財,也不好色。起碼就他所知將軍從來不碰女人,也沒看上過哪個男人。作為男人,他覺得這樣的人生實在無趣得很。但作為戰士,他卻清楚將軍在戰事上有種非凡魅力,那種自信的眼神,那種果決的態度都令人欽佩著迷。否則,高虎怎麼就神魂顛倒了呢?否則,他自己怎麼就死心塌地地追隨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男人呢?
將軍在小兵面前一向高深莫測恩威並施,小兵對他也是敬畏無比愛戴無比。他私下裡對他們這些親信要和氣得多,有時也會說笑鼓勵幾句,但還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時候居多。但他對韓珍的態度,卻與親信更有些不同。
比如,那次韓珍誤闖刑訊室,一見那戰俘身上慘不忍睹的傷痕,就立時變了臉色當場與將軍理論。他生平頭一次見將軍氣得臉色鐵青,在一邊看著都忍不住心裡直冒寒氣。當時所有人都傻了,只顧著看兩人吵架,結果竟讓那戰俘尋隙自殺了。當時將軍大概是氣昏頭了,對著韓珍不住地冷嘲熱諷。老實說,除了誓師大會他還沒見將軍說過那麼多話。事後高虎傳話,說將軍有令在場所有人不準提起這件事,否則軍法處置。
當時在場的人不多,大家都以為經此一事韓珍定然要被將軍疏遠排擠。誰知道,第二日將軍依舊招他議事,兩人的態度與往常一般無二,看得幾人面面相覷。只是高虎看韓珍的神色,明顯複雜了許多。但是,若說將軍喜歡男人,他也是不信的。否則高虎長得也算周正的,怎麼跟在將軍身邊那麼久,也沒被他收了呢?
王盛沒能盯著韓珍的背影看太久,因為李捷韓珍等人很快拐了個彎,看不見了。他自己也收拾心思,去執行將軍的命令。現在他的念頭很簡單,就是活著、殺敵、往上爬!至於其他,只要活著遲早都能到手。
卻說韓珍跟著李捷上了城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屍橫遍野的戰場。只見眾多的延軍士兵三三兩兩地散佈在闊大的戰場上將可用的輜重兵甲收拾起來,順便將敵人屍體上金戒指之類貴重飾品擼下來揣進懷裡,然後將無用的屍體扔上柴堆,積上二三十具就點火燒掉。現在天熱,如果任由屍體腐爛是會導致瘟疫的。
至於昔日的戰友則會得到較好的禮遇,低階軍官帶領士兵一一解下記錄姓名籍貫的腰牌,屍體分頭火化。腰牌會在日後連同他們的遺物(如果有的話)、骨灰和撫卹金由他們活下來的同鄉(如果有的話)或其他軍士交給他們的親人。
浸透鮮血的土地在烈日下呈現出一片黝黑的色澤,屍堆上騰起的道道黑煙升上湛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