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般恍惚四顧。
蘇珊娜跪到羅蘭身邊,他正想費力坐起來,但情況不妙。她一把抓住他那把左輪的槍把,但就在即將拔槍而出的前一瞬間,他攥住了她的手腕。本能,顯然是,這當然是理所應當的反應,但蘇珊娜看著丹底羅的身影壓過來,不禁驚慌萬分。
“你這個臭婆娘,我要教訓教訓你打斷一個男人的——”
“羅蘭,鬆手!”她尖叫起來,他才鬆了手。
丹底羅的身影低了下來,也就是說,他想撲向她,壓住兩人之間的那把槍,但蘇珊娜可是個快槍手。她就地一翻,讓他撲倒在羅蘭身上。蘇珊娜聽見備受折磨的低吼,原本憋氣窒息的槍俠終於又喘了上來。她用一隻胳膊撐住自己,氣息沉重起伏地把槍對準了那個——那個人的衣服底下正發生什麼怪異的變形。丹底羅舉起雙手,手裡空空。當然是空空的,他不習慣用雙手去殺人。就在他舉手的時候,面孔上的五官開始往一處聚集,變成越來越浮表的東西——根本不再是人類的容顏,而是野獸皮毛、或某種昆蟲甲殼上的斑紋。
“住手!”他喊叫的聲音也隨之降低了音律,變成類如蟬鳴的嗡嗡叫。“我想要告訴你大主教和唱詩班女孩的事兒。”
“聽到了。”她說著,連發兩槍,一顆子彈緊跟著另一顆射入他的腦子,位置剛好在先前那隻右眼上方。
2
羅蘭掙扎著站了起來。頭髮亂亂地糾結在腫脹的臉側。她想拉住他的手,卻被他甩開了,獨自跌跌撞撞地朝小木屋的前門走去,現在,蘇珊娜發現那扇門竟是黢黑破爛。她還看到地毯上有食物的碎屑,牆上有一大攤水漬。之前的她看到這些了嗎?那麼,敬愛的天主啊,剛才他們吃下肚子的美餐到底是什麼?她決計無論如何不要去打探清楚,只有這樣才不會噁心到自己。只要那些不是毒藥,就好。
薊犁的羅蘭拉開了門。狂風從指縫間肆虐闖入,隨後將門板“乓”一聲撞上牆。他蹣跚著走進呼嘯的暴風雪裡,雙手搭在膝頭,彎下腰吐了起來。她看著他翻江倒海般嘔吐,汙物又被風捲進了黑暗中。等羅蘭走回屋裡時,他的襯衫、臉頰上都落上了一圈雪花。屋子裡熱得很;丹底羅還在他們面前藏匿了什麼,此時全都昭然若揭。她先前看到的自動調溫器——和她紐約公寓裡的霍尼韋爾牌沒啥區別——仍然安在牆上。她走過去檢視。溫度已被旋到最大值,超過了華氏八十五度。她用指尖將溫度旋鈕調到七十度的位置,再轉身審視整個房間。壁爐比他們剛才看到的大了兩倍,裡面堆滿了木頭,火光熊熊,活像鍋爐房。眼下,她拿這堆火毫無辦法,好在它最終總會弱下來的。
地毯上的死屍差不多已經把衣服撐裂。在蘇珊娜看來,這東西像是變異種的蟲子,很多畸形的腿腳——差不多就像是手臂和腿——從襯衫袖子和牛仔褲腿裡伸出來。襯衣的後背從中間撕裂了,透過裂縫,甲殼上留有未成形的人類五官的痕跡。她本不相信還有什麼會比蜘蛛形莫俊德更惡劣,可眼前的這東西顯然如此。感謝上帝,它已經完蛋了。
玲瓏而光明的小屋——彷彿出自童話裡的小木屋,她打一開始不就是這麼想的嗎?——現在還原成一間煙熏火燎的昏暗棚屋。電燈還在,但看起來陳舊得很,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月,很像廉價客棧裡的那類照明裝置。碎布地毯早已被塵土汙漬蒙染得看不出本色了,食物殘渣濺得到處都是斑斑點點,好幾處的碎布都已糾結成團。
“羅蘭,你沒事兒吧?”
羅蘭看著她,隨後慢慢地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她愣了一下,只當是他暈倒了,一時間驚惶起來。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明白眼前發生的到底是何事,卻因此變得更驚惶了。
“槍俠,我被迷惑了,”羅蘭顫抖著嘶啞的嗓音,說道,“我像個孩童一般被矇騙了,我請求您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