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我與胖子在桌旁坐下,煙霧繚繞,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直到他無趣地離開,我便欣喜地回到裡屋,繼續與琥珀少女相伴。
這樣的情形,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什麼時候,跟最親的兄弟之間,都沒有話可以說了。一開始,我還努力地想跟他聊些什麼,但那種抽菸神侃地日子,似乎真的一去不復返了,我用盡了全力,還是無法理解,從他口中迸出的詞彙,到底有怎麼樣的含義。
一次兩次後,我慢慢竟不以為意了,或者說不再在乎了。這樣的日子過得越久,我不在乎的東西就越多。一個月前,隔壁開始裝修房子,整日裡轟隆隆響個不停。一開始我厭煩得不行,直想胖揍那戶主一頓,懶得出門,也就罷了。到得現在,我竟然能對愈演愈烈的噪音充耳不聞。每到夜裡,回想白晝的事情,總不能確切地記起,當日隔壁依舊在裝修否?
此時的我,彷彿身處一個幽深且堆滿爛泥的荷塘,緩緩地,但絕不遲疑地下沉著。我無心掙扎,反倒似乎很享受那種慢慢下沉、漸漸腐爛的感覺……
這段時間,好似有很多人上門來找過我,有胖子,有胡八一,有王凱旋,有大金牙……,他們說了些什麼,我卻沒有印象了,又似乎當時就壓根沒能聽懂。
很多年以後,我回憶起這段日子,終於能找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那種感覺:當時的我,就像一部DV,只紀錄,不感受,也無法理解,只是如膠片般,飛快地轉動,一直滑向了無邊的黑暗……
第三十六章 【焰舞】
圓桌旁,煙霧繚繞,兩個人靜坐吸菸,默默無言。
這樣的場景發生了多少次,我已經數不清了,只知道,很多很多,每次胖子跟我送來食物,都會發生這麼一幕。
跟他在一起,我雖然依然無法理解他的話,一樣無話可說,但是我卻不會如對其他人一般,感到無可抑制的厭惡。對此,我感到很是慶幸。
“濤子,Hellen要走了!”什麼時候,胖子的渾厚的聲音也變得如此沙啞。
“嗯!”
“她要回香港了。”
“嗯”
“她說,再也不會回來了。”胖子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
“嗯”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我說Hellen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聽到了沒有!”胖子忽然暴怒了起來,捉著我的肩膀說,兩眼直欲噴出火來。
“Hellen,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我艱難地組織著詞句,終於把這句話完整地吐了出來,同時,多日來,我第一次明白了別人話裡的含義。
瞬間,我心中一痛,好像有什麼我珍視的東西碎裂了。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我纏著爺爺,要來了一對漂亮的核桃,就是老北京人喜歡拿在手上把玩的那種。我對它們愛不釋手,直到有一天,它們被我失手掉落,裂成了兩半。那次,我哭了好久。
現在,又有一個“核桃”,在我眼睜睜的注視下,正緩緩地跌落,我卻束手無策,甚至連傷感的權利都被剝奪,這又是怎樣的悲哀!
“我的兄弟張濤,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從來都是他告訴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這次,讓我來告訴你,如果你再不醒醒,這輩子都會後悔!”
話音剛落,胖子放開我的肩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摔門而出。
我知道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我應該走出門去,來到Hellen的面前,然後跟她說,留下來,別走了。
這個簡單的場景在我腦海裡演繹了無數遍,我卻沒能挪動哪怕一根腳趾頭。我只是,一遍遍地幻想著,同時整個人縮在床上,瑟瑟地發抖著。
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