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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男女似乎有很緊要的事要做,連屋子都不進,只是在門外,與爺爺談了會,便轉身離去了。這段時間內,那個女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溫柔地拉著“我”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龐,好像怎麼樣也摸不夠一樣。
那個男子也是一樣,雖然與爺爺說著話,卻依然時不時地轉過頭來看看“我”,眼中的溫情,卻是怎麼樣也蓋不住的。
聚散之間,從來都蘊涵著人類最大的悲喜。以前讀賦,及“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的時候,總覺得不過是文人悲春傷秋的習氣發作了,矯情而已。但此時此刻,那種黯然銷魂的感覺卻真真切切地湧上心頭,看那對男女揮著手轉身而去,我的心,也瞬間冰寒。
年幼的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傷感,明白了什麼叫離別。只見他忽然掙開了爺爺手,哭喊著追向了那對男女的背影。
父子、母子之間的血脈天性,不需言明,不需培養,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讓人體味到其中濃濃的情感。
人在幼時,心思更為純淨,沒有那麼多的腌臢齷齪,沒有那麼多功利野心,更能清楚地感覺到這種融於血脈之中,密不可分的情感。
在年幼的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剛才還不可逾越的天塹,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瞬間,我彷彿跨越了所有時間與空間的阻礙,飛奔向前。
突兀地,兩側的牆壁忽然變高了,剛還可平視的背影,此時看來,是如此的高大。不知不覺間,此時的我與六、七歲的張濤融合在了一起,再也無分彼此。
追上去又能如此,既然狠心要走,必然有不可不走的理由,此時追上不過圖增添傷感罷了。但理智永遠只是理智,關鍵時刻,人本能的情感還是佔了上風。
我邁動著六、七歲幼童短小的腿腳,死命地追逐著父母的背影,只求能親身感受一下,父親的味道,母親的溫暖。
急切間,我一腳拌到了親手壘起的“戰壕”上,迎面摔倒。膝上、額頭都是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管不得這許多了,我掙扎著爬了起來。
此時,身前身後都傳來一陣驚呼,身後的時候爺爺蒼老的聲線,身前則是一聲溫柔的帶著磁性的嗓音,裡面帶著焦急,帶著心痛,但仍不掩天生的美好。
這……,就是母親的聲音嗎?一時之間,我竟然痴了。
隔得雖遠,但仍依稀可見,母親正轉頭心疼地凝視著我。
額頭上,緩緩流下了溫熱的液體,漫過我的眉毛,浸入我的眼睛,眼前頓時一片血紅。伸手抹了抹,卻怎麼也抹不掉,鮮血不斷地湧出,眼前完全模糊了。
我倔強地用兩個手背拼命地擦拭著,絲毫不顧雙手上染滿的灰塵,只想,再看一眼,哪怕,只是背影。
再好的景色也有四季變化,再美的女人也有紅顏老去,再不捨的感情也有溫馨不再,再遠的路也有終點,慢慢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了衚衕口。
我死命張大著眼,盯著背影消逝的地方,心中存了萬一的希望——他們能,迴轉身來。
直到,鮮血完全模糊了我的雙眼,眉毛與血漿黏稠在一起,再也睜不開眼。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一般,一切塵囂都已消逝,偌大的世間,只有我一人,靜靜地,徒勞地張著眼,苦苦地等著那萬分之一的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眼中的刺痛被兀然抽離,我心中頓時一驚,連忙舉起手在眼前一看,還好還好,眼前的雙手依舊白裡透紅,稚嫩纖細,還是雙幼童的手。
我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此前,我心裡充斥的,是害怕,是驚怖,是恐懼——生怕失去的恐懼。
我的心裡依然清醒,我清楚地知道,我爺爺,我父母,他們在我生命中曾經出現過,並已經永遠地離開,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