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尖瘦的下巴和高聳的額頭,隨口說聲:“行。”
三伏天的白天比夜晚長兩倍,晚八點鐘才能見著黑。晚上我聽的到從渤海灣呼嘯而來的海風,感覺的到海風到南開區就成了的汽車尾氣及家家戶戶空調外機吹出的暖氣。
每天軍訓結束的晚上,空氣特別新鮮,彷彿操場上的不是人工草坪,而是西雙版納的蒼天大樹;跑道不是塑膠做的,而是海天之下的黃金沙灘。我坐在操場上,抬頭看天,能看得到繁星點點,木槿會指著天空告訴我,哪幾顆在一塊兒是大熊星座,哪幾顆在一塊兒是獅子座。我的畫面感相當差勁,比之樂感有過之無不及。我總是一頭霧水,看她饒有興趣地指指點點,聽她妙語連珠地口若懸河,我始終沒有長進。
我看到操場上穿著綠色軍衣的女生,全都扎著馬尾辮,全都紅著臉龐,全都挺著胸膛。她們大多三五成群地圍坐在草坪上,談論各自教官的帥氣,褲子上和衣服上粘上不少黑色的塑膠石子。還有少數幾個女生約好教官,兩人遛操場,若即若離,我們管這種現象叫做“曖昧”,管那樣的女生叫做“淫。蕩”。這時候九成的女生對軍人有種莫名地愛慕,晚上做夢都夢得到和軍人滾床單,不出意外都是各自的教官,或者隔壁班的教官。後來大學徵兵的時候,不少男生都因為這個投了行伍,有的延誤了必須為之奮鬥終生的醫學事業。
木槿總是讓我聽她說天上有幾顆星星,幾顆參北斗,幾顆參南斗,每次說到我快睡著,就讓我送她回宿舍。她的宿舍離操場很近,一百米不到,路程中間還有一個小賣部,除了避孕套什麼都有賣。我問過小賣部的大媽,為什麼沒有避孕套。大媽笑呵呵的,似乎人畜無害,明顯是個生意人,她說:“你們學醫的,潔癖,總覺得我這兒的不安全,都去藥店買,我這兒賣不出去啊。”我抱著為全校艾滋病的防治做貢獻的心理勸了大媽很多次,讓她進貨。
我送木槿回宿舍的路上總會碰見佩蘭。她每天晚九點準時在小賣部這兒買礦泉水,每次都買怡寶,555ml的,兩塊五毛錢一瓶,一買就是四瓶。
她一直穿著軍裝,一整個軍訓,她幾乎沒在戶外穿過便衣。透過帽簷下的眼睛,我能清楚地看到堅毅和執著。我指著她,問木槿:“她是誰?你認識不?”
木槿看看她,看看我,再看看她,然後說:“我想吃冰淇淋,那個五塊五的,牛奶味的。你買了,我就告訴你。”
我把冰淇淋遞給她,她說:“這是我同學,叫佩蘭,她是個奇怪的人,但很有才,會詩詞歌賦,她寫的詩比不少作家的好,我讀書不多,不知道太多詩,反正,她的詩,我看著舒服,讀著順口。”
“她怎麼奇怪?”我問。
“我不知道。”木槿說,“這是女人的直覺,你們男生不懂。”
佩蘭一手拿兩瓶怡寶,轉身回宿舍,沒看我一眼。
我到宿舍的時候,石韋笑沒了眼睛,用肚臍眼看著我,用肚子跟我說:“全賣完了,五塊錢一個,二十個一百塊。”
我吃驚,震驚,還有啞然一驚,彷彿站在我眼前的不是石韋,而是一個大商人。他頭髮不多,腦門又高又大,眼睛不大,眼珠咕嚕直轉,透著賊光,和很多大商人一個模樣。
畢業之後,我們各奔東西,他回了老家,沒去醫院,開了個小工廠,做鞋墊生意,一年能賺幾百萬,奔了小康。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我之後又問他賣給了誰。
他說:“隔壁宿舍的胖子,他身子重,一隻腳得墊八個,二十個不夠他兩天,他還預定了不少。”
“你還賣不?”我問。
“不賣了,二十個賣完就夠了。”他說。
學校被市區高聳入雲的樓房包圍在半畝方塘大小的地方,早晨聽不到雞鳴,除了鬧鐘,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