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明儀式之中。

第四章

書面語小姐(6)

眾所周知,尼古丁、咖啡因等有負作用,也許我們樂於享用的,正是其中由於釋放緩慢而變得安全的毒性。然而對於弱不禁風的書面語小姐,負作用必然加劇。咖啡愛好,如果不是她失眠的最初起因,至少也加劇了失眠的程度。

無數個夜晚,月亮胖大而金黃的臉映照著——像個了無心機的保姆,已經長了老年斑。我們的舒眠小姐躺在寂靜裡,身心倦乏,卻難以入眠,太陽|穴裡擰緊兩根弦。她使勁地希望儘快睡著,但睡眠這件事,和勞動相反,越使勁效果越差。世界是條船,駛過子夜的汪洋,只有一個乘客還醒著,聽甲板外低沉的不息的濤聲——問題是,她上了這條船嗎?嘆了口氣,翻了個身。舒眠想起一個她喜歡的並且長期失眠的女作家說過的話——她說:失眠的感覺是非常折磨人的,就像全世界的人都被一條大船接走,擺渡到幸福彼岸,只留下她,她一個人,在孤寂荒涼的此岸。眾人皆醉我獨醒,與眾人皆睡我獨醒,一樣痛苦。從未體會過失眠之苦的人是無法與失眠者真正交流的,他以為後者矯情又嬌氣,他不理解,失眠是黑暗與死寂之中的孤獨,是最深淵的深淵。

書面語小姐心想,自己的名字叫舒眠,卻頻頻飽受失眠之苦,人生啊,真是諷刺。她試過鬆果體素、麗夢片、褪黑素、舒樂安定……每種藥最初都是見效的,隨後,又把舒眠放到無奈的清醒裡直到黎明。

舒眠出差很少坐火車。一方面是嫌車廂不清潔,床單和枕巾上散發出混濁的人油味兒,別說躺,就是站在旁邊也難受;另一方面,就是夜車上她睡不了一分鐘。她計數著輪軸咣噹咣噹的響聲,鄉村中微弱的火光,腎虛者推開廁所門的次數,多少個煙鬼半夜起床抽上幾口……她就像個午夜守門人,眼前有無數死屍般不再痛苦的入睡者。她常常站在兩節車廂的銜接處,聞著顯著的煙味兒和尿騷味兒,她盯著自己的臉,隱現於因寒氣而凝結白霧的窗玻璃上。

出差的天數常常約等於失眠天數。與人同住,書面語小姐受不了對方在衛生間裡四處濺水,受不了她在浴缸水漏處的毛髮,受不了她翻身時床板吱嘎作響,乃至受不了她的鼻息。有一次,書面語小姐和劉美女同居一室——劉美女膚如凝脂,雙瞳剪水,一個粉雕玉琢的俏人兒。書面語小姐難得不嫌棄同伴,心想這回肯定比上次和吳大媽同住一屋幸福多了。劉美女熄燈之前,對書面語小姐嫣然一笑,兩人互道“晚安”。五分鐘後,鼾聲大作。書面語小姐抱膝抱枕,坐起床頭,怎麼也不敢相信劉美女竟是如此一臺噪音發生器。

()

其實毛病出在書面語小姐自己身上,怨不得美女。我讚美舒眠是貨真價實的良家婦女,太認床,只要不是自己的床,甭管是旅館的還是朋友家的,只要換了張床,儘管上面沒有別人,她也是不安的,死活睡不著。

書面語小姐在自己家裡不也要面臨這種困擾嗎?她在夜晚思慮最多的,是怎麼才能把自己弄昏過去。數羊吧。一隻,兩隻,三隻。黑羊,白羊,花羊。數了上百隻,她越數越清醒,柵欄邊躲著的一隻小羊也被她很快發現了。書面語小姐兩目炯炯有神,活像是和阿凡提作對的吝嗇鬼巴依老爺,一隻羊一隻羊的,她記得可清楚呢,而且越數數目越多。

錶針旋轉。舒眠把它拿到隔壁房間,還是聽得清秒針那令人煩躁的小碎步聲。她氣得起床,把鬧鐘放到壁櫃裡,壓上一隻枕頭。還是不行,鬧鐘像被悶住的嬰兒發出不屈不撓的聲息。書面語小姐已經連續三天失眠了。她覺得所有的怨意和仇恨都集中到這隻鬧鐘上。面無表情地取出鬧鐘,放進浴缸裡,然後書面語小姐擰開洶湧的熱水龍頭……

第四章

書面語小姐(7)

我從不否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