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當住持,少林寺可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愈愈覺好笑,心頭輕鬆了許多,卻終究無法釋懷,回到僧寮,倒頭就睡,諸般色相立刻繽紛鮮活的湧入夢裡,其中當然有秦琬琬輕盈俏麗的身形,但更有許多說不上究竟是什麼的東西,都擠在體內亂跳。
恍惚中,又見師父身披袈裟,木板也似正中而坐,十大證師分列左右,個個如喪考妣;師兄、徒弟、建文太子、三堡堡主,一一俯首受戒,引磬、木魚、鐺子、手鼓,聲聲頻催,自己遲遲不進,冷汗滾滾而落。
“你想幹什麼?”
“你要知道,你不只是你自己而已”,種種責難紛至杳來,數千僧眾突發一聲大吼:
“還不快上前?”
鐵蛋想說:“我還不懂這個世界,可惜了嘛!”
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嚎叫,驀然醒轉過來。
窗外透入濛濛光亮,少室峰正伸著懶腰。
鐵蛋打了幾個哈欠,又賴了一回床,忽然心想:“這是一個好天氣。”
翻身下地,拿起缽盂,推門走入蘊育萬物的晨曦之中。
尾聲
登封縣城不知何時搬來了一個黑胖子。
黑胖子並沒有特別惹眼的地方,只除了他隨身帶著個嬰兒。
本來嘛,這也沒什麼稀奇,因為他可能是個鰥夫,但他平常雖然嘻皮笑臉,見了娘兒們卻一逕通紅著黑臉皮,結結巴巴的說不上幾個字,可又不像娶過媳婦兒的老油條。
登封縣人跟天下所有吃飽了飯沒事幹的人們一樣,對某些全然與己無干的事情,有著強烈、貪饞、難以滿足,連自己都覺得討厭的好奇心。
黑胖子之成為眾人口沫集中的箭靶,當然也就變得不可避免了。
黑胖子姓徐,名叫瘦鳥,其實他那個“鳥”旁邊還有個“區”,但登封縣人識字的不多,而且,鳥就是鳥,誰還有工夫去區分它是什麼鳥?
徐瘦鳥沒有正當的營生,不曉得靠什麼過活,他出手一點也不闊綽,在東大街賃了間破爛屋子,連一件像樣的傢伙都沒有,然而不知怎地,偏就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謠言,說如今已然敗落的“王蔡吳洪”四大家族的財富,統統都在他手裡。
徐瘦鳥從不回答這問題,只是一邊傻笑,一邊十分用心的研究對方的表情。
每當此時,對方都會覺得他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透著說不出的邪門。
徐瘦鳥不幹事,唯有那雙眼睛很是忙碌,成天東看西看,小狽追尾巴都能逗得他看上老半天。
保鏢的王二郎大清早才在西南方百里外的新鄭,碰見他趴在地上看小草;趕騾車的張老爹中午卻在西北方五十里的孟津,碰見他坐在黃河邊上看帆影。
誰也搞不清徐瘦鳥什麼時候在家、什麼時候不在家。
娘兒們都心疼那個嬰兒,“沒一天安穩日子過喲,成天吃他爹抱著跑來跑去,將來長大了也一定是個破鞋子!”
邊說,邊摟緊自己的女兒,生怕她日後被那破鞋子踩著了似的。
這些也都還罷了,最啟人疑竇,最令人覺得不安的則是:每逢年節前一晚,必有十幾個老老少少的和尚,遭鬼拎著一般,偷偷溜進徐瘦鳥的破爛房子,那扇門開不夜的木板片兒,可就關得緊緊的,如果細心一點聽,必可聽見一大堆奇怪的聲響從縫隙間透出來。
彷佛在喝什麼,“咕嚕咕嚕”的;彷佛在吃什麼,“叭咂叭咂”的;又彷佛在擲什麼,“叮鈐當唧”的,當然更少不了爆笑、拍打、咒罵,偶爾還夾雜著一聲粗大哭泣:“我可憐的孩兒!”
竟不像是徐瘦鳥的口音。
然後在某一天清晨,木板門開了,那堆和尚又縮著脖子、低著腦袋,魚貫走出,一溜煙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