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澄扉回憶起發現炸彈男時,心中一閃而過的振奮,好像只有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麼。這該死的職業精神,正是她極力想要抹去的印記。
她不是法醫,永遠都不是了,儘管她是那樣地愛著這份工作。
生命就是這樣矛盾,就像她討厭過那種看什麼都有疑點的生活,但可悲的是,世界本就充滿了疑點。
她如此努力地想要重新開始,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她的世界依舊是空的,一閉上眼,懷裡只剩一具逐漸冰冷的軀體。
那是她痛苦的全部來源。
“在聊什麼呢?”賀風帆的聲音突然出現,截斷了範澄扉的思緒。
既然她註定只能是個勇者,那就認真扮演好這個角色吧。範澄扉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轉向他揶揄道:“這麼有空,找我們聊天?”
“誰有空了,那份資料我還沒弄好!”
“你不是交給周凜去弄了?”
周凜?曾遐聽到這名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給那個怪胎老師送任何資料了。
“那小子還睡著呢,估計昨晚又跟攝影專業的人通宵去了。也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要選這一科,是真心喜歡,還是純粹想氣氣他爸……”
難得見賀風帆抱怨,曾遐睜大眼看著。他這才驚覺自己說太多,便收了聲。
室內一時寂靜至極。
費秋澍默然地站著,一聲不吭。石正轅正想推推他,他突然又出聲了:“我的電腦還沒關!”
石正轅被這一聲嚇得不輕,隨後冷哼一聲:“我的骷髏頭也在裡面沒拿呢。”說著,他指指前方的語言所。
他們此時已退到了後門之外。整棟建築物被警戒線圍了起來,孤零零地立著,像是一個等待判決的怪物。
大家不是百無聊賴地觀望事件進展,就是扎堆討論著某些問題。
費秋澍看著,吸了口新鮮空氣,總覺得這就是一場露天聚會。研究所外的天是這樣藍,草木是這樣茂盛,連泥坑裡的積水都如此清澈,他生活在那間小辦公室裡,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注視過眼前這些平凡的景物了。
到底有多久呢?
久到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不過另外一個問題倒忽然有了答案。
“合影不就在資料夾裡嘛……”他喃喃自語。
可去年搬家時似乎就沒再看到過那個資料夾了,他想著,記憶一點點拼湊起來,那它現在應該在……她家裡。
前妻。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竟也算是個有前妻的人了。
他掏出手機,熟練地按下一串數字,隨後又停下了。莫名地,他覺得有寒意入體,冷得就像那天,他正式搬離他們共同的家。窗外吹著刺骨的寒風,窗內是同樣默然地兩個人。一紙協議放在桌上,他執筆簽完,拖著箱子,關門離開。
那是一部只有劇情沒有對白的默片。正如此時,他看著那串數字,一樣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盯著手機猶豫著,研究所的前門口卻在此時騷動起來。
他往前小跑幾步,匆忙合上手機。
曾邇恨不得掏乾淨耳屎,再聽炸彈男說一遍。其他圍觀群眾大概也都是這麼想的。因為炸彈男一下子歇斯底里起來,連著問了好幾遍,為什麼文學研究室的這幫老學究不願意收他。
後面他又說了什麼,曾邇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反覆迴響在她腦海裡的是“文學研究室”這五個字。
文學!一個考文學的男生居然跑到他們語言研究所的門口揚言要扔炸彈!
這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啊,她忽然覺得好難過,看著眼前這個男生如此賣力地製造了一個大笑話。
這麼丟人……你知不知道自己這麼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