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神智卻一再告訴自己,早一日起事,早一日了卻他的夙願。便能早一日攜手同歸。便是敗了,要往那黃泉路上去走,也能一處伴著同往。怎的也好過懸而不絕。抑或待得他韶華盡卻後空躊躇,亦是悲涼。
杜如晦連連搖頭。直嘆道:“眼下楊廣又往江都去了,臨行時授了李公太原留守一直職,權高位重,恩寵正盛,二郎恐他漸失了初時雄心,反覆戳點數次,只他現今待二郎亦淡泊了不少,聽不得勸。”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手,又探過她的後背,俱暖了過來,估摸著時辰也不早了,便輕輕掀開被衾自下了床榻,著起白練裡衫並絮了絲綿的石青色暗雲紋夾綾袍子。
穆清卻在床榻上再呆不住,跟著翻身下榻,趿起絲履,披裹上夾帔子,扶持著那盞昏暗的小夜燈,將內室的燈一一燃起。
“才過四更,怎就不睡了?吵著你了?”杜如晦回頭笑問。
她一壁搖著頭一壁將他按坐下,“我替你束髮。”她本不善於此道,替他束髮的事,卻又不願假手於人,前幾年拉扯著阿月習練了好幾日,方才順了手,至到如今,早已駕輕就熟。
燈火搖曳,在她的面龐鍍上一層溫和的光暈,鬆散的髮髻更添了幾分嬌慵,杜如晦從銅鏡中凝視她專注束髮的模樣,不禁伸手向肩膀後頭去拉她的手,卻教她輕笑著開啟。
萬事準備齊全,天正最是濃黑的時候,穆清取過他的鴉色翻毛大氅,替他細細地扣系妥帖,原要去替他開門,因外頭寒氣逼人,杜如晦不允她出內室,她便也不執拗,撇去夾帔子,冷得又趕緊重回床榻之上,擁著被衾卻再睡不著,隨手取過一冊已看了好幾遍的《鬼谷子》,就著燈火隨意翻看。晉陽於她終究是客居,平素篤愛的那些書冊盡數留在了東都宅內,此時戰亂,書冊稀缺,手邊僅有的幾冊,得來亦是極不易。
晉陽的這一冬極是旱冷,冷風吹得人臉皮發痛,嘴唇幾欲乾裂開。便是常年陰溼的牢獄中,也早已了無溼氣,只餘下乾冷。單隔開的牢欄內,幹蓬蓬的枯稻草堆中,露著一顆頭髮半白的腦袋若隱若現,紋絲不動,狀似凍僵。
突然這顆腦袋轉動了幾下,從嚴嚴密密地掩蓋著的枯草堆中坐直起身子,凝神側耳聽了一陣,臉上劃過一絲細微的笑,心道,終是來了。便又悠然躺回草堆中。
少頃,牢門上的鐵鏈條嘩啦嘩啦地響過,接著門咯吱吱地被推開。有獄卒在低聲說:“二位阿郎小心著腳下臺階。”黃色的燈火亮起,在牆面上投出兩條高大的身影,又聽那獄卒道:“還請阿郎從速,且莫惹出大動靜來,驚起旁的人犯。”
須臾間,兩條身影擋在了樊籠外,遮擋掉了牢欄內幾乎全部的光亮。“劉先生。”一道低沉的聲音傳入籠中,枯草悉悉索索地響動起來,劉文靜自枯草內坐起身,仰頭望向籠外的兩人。兩人一起向後掀翻毛氅篷上的兜帽,露出臉面,正是李世民同杜如晦二人。
劉文靜站起身,立在及膝高的草堆中,拱手長揖,“二郎,杜先生。”
三人互禮讓過,劉文靜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李世民,不住含笑點頭。杜如晦微微一笑,低聲道:“劉先生可曾見過二郎?”
“遠遠地瞧見過幾回。”劉文靜向李世民又一拱手,“某因直言後世難料下獄,此‘後世難料’,正因二郎。”
他的直白倒教李世民怔了一怔,旋即他低低地笑出聲來,“劉先生果真敢言,又豈知我敢為?”
“某與杜先生目力相近,志向相仿,既杜先生能瞧得出來,某又如何瞧不出端倪?倘若某料算有誤,眼下二郎便不會立在此處。”劉文靜晃動著滿頭花白的頭髮,篤定中又顯著幾絲急切,放低聲量,啞聲道:“二郎心中欲行之事,機緣已至,何不盡早起事?”
李世民擰住眉頭,沉吟不語,只放眼打量著樊籠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