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明晃晃的燭火,和一片慘白的靈堂。圓鈍的桌角磕在腦門上的第一感覺不是疼,而是鋪天蓋地的眩暈。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將所有疼痛的感覺都集中在了下腹,腰幾乎要斷掉,痛楚尖銳,又漲又悶,堵得她心口一陣作嘔。
直到溫熱滑膩的血衝下來流進眼睛裡,漫過鼻子滑進嘴裡,她的舌尖嚐到濃重的腥澀味,流年才察覺了額上的傷口。她的手輕輕觸了上去,皮肉外翻,她可以摸到骨頭。那就是一個洞,若是她的所有痛苦回憶可以從那個洞口流出來的話,那該多好。
電視劇中的人發生這種事,多半就是失憶,或是變成植物人,深情的男女主角不離不棄,然後HAPPY ENDING。可是她從反反覆覆的昏迷沉睡中醒來,還是可以迅速回想起一切種種。
拆線的那天流年嚇得不敢照鏡子,因為她的手指劃過傷處,觸感太明顯,沒有細膩平滑,只有可怕的凹凸感。
徐景平摸著她的疤輕鬆地玩笑:“一點也不難看,這就像一隻蝴蝶,停在你臉上不肯走罷了。”
流年但願那是蝴蝶,可它偏偏只是指毛毛蟲,張牙舞爪霸佔著她心裡的缺口,堵得死死的,不讓回憶外流。
像歌詞中寫的,有生之年狹路相逢,果然終究無法倖免。或許這首歌就是她的咒。所以她向來不愛聽。
可是程灝的車上卻反覆放著這一首歌,若沒有特別的含義,他無需心虛。所以流年鬼使神差地在客廳裡放這一曲,毫無疑問再次心浮氣躁,聽不下去。曲調迴環,飄在偌大的客廳中央。
還有一語成讖的歌詞。所謂遇見一場煙火的表演,正如她和程灝,煙花雖美雖絢爛,可只有一瞬,美到極致後,轉眼成灰,零星灑落。
歌只唱了一半,流年“啪”的一聲關上CD,儘可能避開存在陰影的地方,繞進廚房。
文火煮著花茶咕嚕咕嚕冒泡,流年靠在光潔的流理臺邊,感覺累,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她和程灝就是唱了一半的歌,沒有後來。
流年慶幸自己早早認清事實,她願意和程灝和平相處,既然遇見,以後無法避免。
第二天輪到流年值班,半夜她趴在值班室的辦公桌前迷迷糊糊地打盹,辦公室的電話突然“叮叮叮”大作。
樓下的救護車聲音十分急促。流年跑到一樓急救室門口婦產科醫護人員已經到齊了。患者剛剛被從救護車上臺了下來,經不得顛簸,一動就喊痛。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生產,否則不會把流年和馬哥都叫下來。
家人堅持是要生了,否則孕婦不會如此痛。但是羊水沒有破,而且懷孕六個月,按早產來說是過早了。
孕婦的肚子看起來絕對不止六個月,甚至快要臨盆的產婦也沒有那麼大。流年同幾個護士在B超室看B超影像,確實不是要生。胎兒很健康,還會踢腿踢腳。
很快專家到場,B超做到直腸的位置,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直腸腫大有腫瘤,毫無疑問,不僅對於資深的醫生而言,就是他們這些只懂皮毛的護士都看得出,無非是直腸癌。
專家連夜會診,家屬一直在急救室門口大哭大鬧,孕婦的母親扒著門拖住醫生,一個勁哀求,救救她,救救她……
顯然沒有人能休息了,外科主任前一天隨醫學團隊赴外地考察,不在省內。方梓言也加入到了整個討論組。
孕婦神智未清,所以暫時無法決定要不要做腫瘤切除手術,只能採取保守方案。但是保守治療會延誤最佳救治時機。
連將孕婦送到婦產科好還是送至十樓病房都要經過縝密的考慮。最後家屬一致決定,大人要緊,孕婦被抬至十樓。
流年以最快的速度新增病歷檔案,記錄她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