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飽的孩子們的口裡,可是來個親戚客人,待客的飯就不好做了。為此,劉瑞芬又增添了一點對張鴻遠的不信任,或者說劉瑞芬心中又增添了一點對張鴻遠的蔑視。而張鴻遠雖對自己的失算多少有些不安,但由於孩子們都個個高興,劉瑞芬自然不多理論,也就馬馬虎虎地讓心中的不安隨著冬天的消失而消沒了。
春天來了。
向陽坡上小土路西邊狼尾巴草首先亮出了尖尖的綠芽,就像每天的太陽總是由最清苦人家的孩子喚出一般,是這些不起眼的小草們先喚醒了春天。堾根兒下,雪青色的打碗花悄然亮出小巧的笑臉,在那依然蒼黃的山樑上,那笑臉是那麼顯眼那麼歡悅,彷彿整個原野和天空都是由於她才變得亮麗而爽朗。
過轉清明。一大早周玉香急匆匆走在通向張鴻遠家的古道上。她步伐雖急,臉上卻溢著罕見的喜悅,由於長期爬滿了憂鬱和失望,那罕見的喜笑在她臉上表現為一種不協調的扭曲,那彷彿不是喜悅的笑容,二十一種古怪而奇特的醜陋的誇張。
“大嫂——”
走進張鴻遠家的街門,周玉香發出了略顯壓抑的低緩的叫聲,那是一種膽怯而謙卑的聲音。
劉瑞芬聽聲音並沒聽出是周玉香,因為那聲音與周玉香平日裡尖刻銳利的語調截然不同。周玉香跨進了家門站在了前面,劉瑞芬才驚奇地招呼她:“呀,她嬸兒來啦。”
小猛還沒有起來,靜靜地睡在炕上,周玉香愣了一會兒。劉瑞芬正呆坐在炕沿邊上愣怔,表情有點異常,眼睛有些紅暈,彷彿剛剛哭過。
陽光從掉了窗欞的窗戶透進來。周玉香將懷裡抱著了小被子放到炕上,雖然很輕一放,卻很快震起了炕上的小顆粒在陽光照射下,翻滾著十分顯眼的舞蹈。周玉香用手扇了扇,但是不僅沒有趕走這些懸浮的小東西,反而惹得這些小東西舞弄得更加瘋狂。
周玉香估計到劉瑞芬剛剛與張鴻遠生過氣,而且是因為孩子的事,她的心不由一陣撲撲急跳。自從清明節那天志小告訴她“接小猛的事兒定下來了”她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她像一隻多次受過驚嚇的母兔,對一絲一分異常都能敏銳地引起警覺。
周玉香故意避開關於孩子的話題,另尋話題說:“大嫂,呦,看你自在的,廚房的碗不洗,炕的被不疊,不用餵豬,不用餵雞,活得夠舒妥了。咱啥時也能跟你學學。”
周玉香巧妙地小心地繞著圈子引逗劉瑞芬,並隨即遞上特意帶來的“大生產”。
“大生產”使劉瑞芬緊鎖的眉頭舒緩了。周玉香又遞煙,又給點火,反而令劉瑞芬不好意思了。
劉瑞芬說:“人活得就是圖個自在,你說我舒妥?哪能跟你比。”
由於“大生產”的作用妯娌倆聊在了一塊兒。
但,聊天並不表明劉瑞芬的心中的結解開了,不。劉瑞芬從不跟人結仇,但一旦結了仇會難解難分。
清明節張鴻遠從墳回來,告訴劉瑞芬說,已與志小說好,要把小猛接走。劉瑞芬突然變卦,不同意接走小猛,為此,與張鴻遠大大吵了一架。由於劉瑞芬說不出充足的理由,所以大吵一頓又對接走小猛子的事不置可否。
昨天晚上聽張鴻遠說已定下今天抱走小猛,劉瑞芬又變了卦,一口不同意,又讓張鴻遠大發雷霆。等張鴻遠一頓數落之後,劉瑞芬又預設了。
張鴻遠也弄不清劉瑞芬為什麼不同意,為什麼幾天來老是變卦。
一支菸抽罷,劉瑞芬去廚房洗碗去了。周玉香替劉瑞芬簡單地疊了疊被子。周玉香十分愛乾淨,雖不願碰那散發著汗味的、被邊磨得又黑又亮的一堆被子,但為了能從零亂得被卷中搶出那個肉乎乎的兒子來,還是閉著氣下了手。
土炕很暖和。小猛睡得很香,那小臉蛋都熱紅了,像塗了層胭脂。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