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蹌著進來,直喘不過氣,只道:“土山,城外……得手了!”
陸攸之豁然而起,幾步踱在他面前,問:“怎麼說?”
周乾道:“照參軍方才吩咐的,將士們目下已佔據土山,又縱火驅敵。敵軍步兵已被屏出一箭之地,不能向前。”
陸攸之聽完這話,胸中一口氣方緩緩吐出。他見周乾眉間盡是欣喜,卻知這時還不敢鬆懈,沉住氣道:“你再去傳一道令,命人連夜在陣前設下路障,一夜警醒著,提防敵軍反攻。”沉吟片刻,又道,“今夜這帳外的值守……”周乾一聽便明白陸攸之的意思,點頭道,“我看著,斷無差池。”陸攸之才見周乾去了,才略覺安定,卻聽“咚”的一聲。他心中又是一驚,轉頭看時,見趙慎已仰面栽躺在地上。
趙慎強撐了半夜,此時聽到捷報,一口氣長舒出來,便再無氣力,只想閉眼睡去。他聽見陸攸之在身側喚他,語氣頗為焦急;欲出聲回應,可似連眼皮都已睜不開,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半晌,卻聽陸攸之似伏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若倦了,便安心睡罷,此間有我在。”他渾渾噩噩中似是應了一聲,便陷入黑沉夢境。在夢中,他如置身遼闊曠野,夜風盤旋呼號,足邊是泥沼利刃;黑暗中似見得一絲光亮,他便只向著那亮光而去,卻也不知將被引去何方。
陸攸之摸著趙慎周身滾燙,心知任他這般高燒定然不行。忽而想起先前趙慎拿進內帳的杜康,忙取了過來。待掀了甕蓋,只見這幾月中,滿甕醇酒已揮蒸的只剩小半,索性取了手巾投入酒甕,一旁卸了趙慎盔甲,拖他倚在榻上。
這一番折騰,陸攸之額上脊背已盡被汗水溼透,緩了半晌方平復了氣息,便撈了巾帕又擰得半乾。他從前聽人說,烈酒擦浴搓的肌膚髮紅時便可退高熱,其實卻也不曾見過。此時他半身抵著趙慎肩背,一廂解了趙慎中單,在他頸窩腋下用力擦拭。
他觸過趙慎的肩峰臂膀,尤可捫得鎖骨上一方血脈蓬然搏動。即便在虛弱病中,那人剛硬的脊背抵著他胸骨,亦是硌的他心前一陣發疼。陸攸之胸內五味雜陳,心潮輾轉激盪中,縷縷憂思卻縈繞其間不能散去。
他這樣一道道擦浴,直到甕中幾乎見底,方覺趙慎周身已發出汗來,用手背牴觸上他額頭,那熱似終是漸漸退了下去。陸攸之心中一陣輕快,再拭去趙慎額上汗水,方覺出手臂痠痛。他索性垂下雙手環住趙慎胸前,靜靜將趙慎用在懷中。趙慎的氣息便呼在他臂上,他肌膚上的烈酒似混著蒸騰的熱氣在空中彌散,竟似帶著曖昧甜香。陸攸之在這一刻,心中靜得無一絲念想,既無過往悠悠,亦無來日天長,他只願時光停滯於此,縱然萬般危機在側,只這一刻已是足慰平生。
他靜默片刻,終是扶了趙慎躺回榻上。他見趙慎正發汗,此時更衣卻也不便,倒是夜來風緊帳內也有些涼。他怕趙慎再受寒,一廂取了衣被蓋住,一廂尋過銅爐。其時士人喜以青銅鑄燻爐,爐內燃炭木取暖,更甚者還佐以香料。軍中器物從簡,有的便是一方四腳銅爐,上加鏤空爐蓋。陸攸之見其內倒還有儲著幾方炭塊,從袖中掏出火石,捲了紙張點燃投入其內,用撥火棍略略一撥,那炭火便燃了起來。
這火石還是那日他從周乾處誆來的,他望著那炭塊漸漸紅熱,一時倒失神,摩挲著火石許久才又揣起。
近旁因生了火,陣陣暖意襲人。陸攸之這一夜時時心絃緊繃,此時亦不由一陣睏倦。他坐在趙慎近旁,也微微闔了雙眼。忽而只聽趙慎呼的坐起,脫口喚道:“阿爺!”
陸攸之雙眼倏然睜開,見趙慎手臂撐在榻上,眼睫不住抖動,半晌看了陸攸之一眼,將頭臉埋進掌中,低聲道:“無事,我夢魘了。”
陸攸之自是聽見趙慎喚的是趙競,心中不由一刺。帳中靜默許久,終聽得陸攸之淡淡道:“你接著睡罷。”趙慎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