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已帶著三百餘健卒在南城上候命。”
陸攸之道:“令他們麻布裹足,口中都銜住布卷。五十人編為一隊,分批混在草人中放到城下,城上留下幾個精幹的做傳令官。得令前諸人不得擅動。”又道,“你在城頭看著,妥當了回來報我。”
周乾方轉身欲走,卻聽趙慎再身後低聲道:“你見著於文略,當著眾人告訴他,遣一都伯領隊,他不得親自出城。”
周乾走後,陸攸之見趙慎仍勉力據案而坐,便輕聲道:“你且去榻上歇著,有事我便喚你。”
趙慎微微搖頭道:“無妨。”
陸攸之也不再多言,兩人默坐相對,這已近兩日更迭之時,帳內燈火跳了兩跳,燈芯劈啪作響。戰場瞬息萬變,絲毫疏漏皆可致滿盤皆輸,而此時陣前狀況二人皆不得見,這沉默等待中,一時一刻的光陰都仿若被拉扯到不知多長。陸攸之耳畔彷彿聽得兵刃相撞喊殺嘶吼,心如卻靜如止水。靜默中,彷彿是自己少年時隨在軍中出征。那時令他記憶最深的,便陣前激戰猶酣時,裴禹在營帳中淡漠冷峻的神色。他曾不能解是如何的忍心才能在彼時不為血肉性命而亂心,而此刻他卻忽而懂得,這樣的心無所畏,靠的並不是修為,而是信念。
忽而,周乾已再掀簾進來,陸攸之並不轉頭,只道:“如何了?”
周乾道:“那三百人已潛到城下。”他亦知這是到了要緊關頭,話報出來,尾音已有點顫了。
陸攸之微一垂目,已穩穩立起踱向帳門。這一步步踏出,焉知再前一步不是萬丈懸崖。他情知這是在賭,是以將士的性命、趙慎的名節和自己的生死賭,他甚至不知自己的智謀意志可擔得起這樣大的賭注,可他既然不能睜眼看著趙慎去以性命冒險,此刻便只有放手一搏。
只聽他道:“令他們一部潛到土山上搶佔住高臺,奪下弩箭裝置;那箭矢必被堆置在土山下,另一部便尋這個出來。再將投石車縱火毀去造成大亂聲勢,令附近的的步軍不敢貿然向前。告訴他們,待佔據高處又得了弓箭補給,城內再相照應,周遭那兩三千步軍便不足為懼。眾人皆得踴躍向前,不可生退後之心。”
他語調平緩,一句句說的極為清晰,末了看著周乾道:“你記清了?”
周乾道:“是。”
陸攸之道:“說來我聽。”
周乾道:“一部搶佔高臺,一部奪取箭矢,燒燬投石機械,城內相為照應。”
陸攸之微微點頭道:“去罷。”
周乾離去許久,陸攸之仍紋絲未動。燈光影綽中,他面色端然,眼中光亮卻如刀鋒般銳利。時運奇巧的輪轉,終是將他在這一刻推到縱橫的棋局前。或許他與之相博弈的,是他終究不能戰勝的強敵、權威或是命運,但這一刻,他既已出手,便是落子鏗鏘,再無反悔。
趙慎亦微微仰首看向他。他恍然覺得,此時的陸攸之方是從前他熟悉的模樣,然而又彷彿不是。陸攸之目光與他相對,緩步向他而來。如穿梭過往,直向許久之前。彼時,他記得曾看他翻書臨帖,與他馳馬郊野,聽他籌謀規劃;彼時,他不知他的從容智謀從何處習來,亦不知他偶爾的失神是因著想起了什麼;他不知何時起為他心生悸動,只記得那滿心歡喜如見春色旖旎。陸攸之仍一步步向他行來,面孔在燈光下被暈染,乍如那一日夕陽下的光景:那日,他手中還持著長弓,卻見一個端和文秀的書生向他微微施禮,淡淡道:“將軍。”
土山上,兩軍早絞殺在一處。西燕軍兵驟遭突襲,雖也竭力反擊,可先機卻已失去;出城來的守軍又是幾日來以逸待勞的,未幾便將西燕軍趕下土山。附近駐紮的步軍甫一靠近,土山上忽然燃起烈焰,一截截燃火的木絆隨之被拋下,眾人驚愕中,也近不得前。
周乾一路疾奔,進帳時幾乎仆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