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它們臥下了。讓牧馬鶴部落的強盜嘉瑪措和他的騎手們吃驚的是,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臥在河邊曬起了太陽,好像已經沒什麼牽掛,用不著再去尋找七個上阿媽的孩子了。強盜嘉瑪措沮喪地說:“那我們不是白跟著它走了這麼久嗎?”騎手們比自己的強盜更沮喪,都溜下馬背,仰躺到河邊的草地上唉聲嘆氣,有的甚至打起了鼾聲,滾雷似的把瞌睡傳染給了不遠處的藏獒。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打著哈欠,低伏著頭顱昏昏欲睡。而小白狗嘎嘎已經睡著,它失血過多,再也打不起精神了。
強盜嘉瑪措跳下馬背,吩咐騎手們點火燒茶,湊合著填填肚子,然後返回牧馬鶴部落的駐地礱寶澤草原。
喝了茶,胡亂吃了些糌粑,騎手們在強盜嘉瑪措的帶領下吆吆喝喝地走了,很快消失在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看不見的地方。走著走著,強盜嘉瑪措突然勒馬停下,用馬鞭點了三名騎手,招呼他們跟自己一起下馬。他說:“這兩隻藏獒是賊奸賊奸的,狡猾得跟人一樣,只要我們跟著,它們就不會去尋找七個上阿媽的仇家了。我們現在只能悄悄地過去盯著它們。”三名騎手跳到地上,跟著強盜嘉瑪措躡手躡腳地摸了過去。
果然不出所料,岡日森格已經把小白狗嘎嘎叼在了嘴上。大黑獒那日緊挨它站著。它們四下裡張望著,也是悄悄地邁動了步子。
它們沿著野驢河往前走,前面是草原和山脈互相擁有的地方。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好像聞到了什麼,多少有些激動地猛搖了一陣尾巴,突然跑起來。步行跟在後面的強盜嘉瑪措和三名騎手追了幾步,知道自己是追不上的,便顧不得隱蔽,趕緊回頭,打響了呼哨。他們身後三四個箭程之外跟隨著他們的坐騎和別的騎手,強盜嘉瑪措的坐騎大黑馬首先循聲跑來。嘉瑪措飛身而上,打馬便追。騎手們紛紛跟了過去。草原上揚起了煙塵,揚起了牧馬鶴強盜和牧馬鶴騎手的威風。
岡日森格聽見了人聲,也看見了人影,彷彿早就想到強盜和騎手們會有這一招,它跑得更加雄健穩當了。大黑獒那日緊傍著它,奔跑的速度跟它相差無幾——雖然它的左眼一直在流淚,視力越來越差了,但體力一點也不差,發達的肌肉和從傷痛中恢復過來的能量昭示出這樣一種可能:岡日森格能跑多遠,它就能跑多遠。這當然也是岡日森格的希望,按照人類的說法那就是:大黑獒那日既然已經是岡日森格的一根肋骨了,也就永遠落不下了。
草原和山脈飛馳而去,天際線上緩緩出現了狼道峽。
和狼道峽一起出現在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面前的,還有幾個外來的人。那幾個外來的人中除了一個人,其他都是陌生人。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就是為了這一個人才瘋跑到這裡的。它們早就知道這個人要來,就在它們於野驢河邊昏昏欲睡的時候,就在騎手們點火燒茶胡亂吃著糌粑的時候,就在它們猜測到強盜嘉瑪措假裝撤走又悄悄跟在後面的時候,它們就得到了這個人要來的訊息。告訴它們這個訊息的,除了風,除了風中的氣息,除了它們比一般藏獒還要敏銳的嗅覺,還有它們對這個人深摯而透明的感情以及由此而生的第六感覺。它們長途奔走,暫時放棄了對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追尋,來到狼道峽口迎接這個人。這個人就是父親。
藏獒是由一千多萬年前的喜馬拉雅巨型古犬演變而來的高原犬種,是犬類世界唯一沒有被時間和環境所改變的古老的活化石。它曾是青藏高原橫行四方的野獸,直到六千多年前,才被馴化,開始了和人類相依為命的生活。
在楊志軍的筆下,獒王虎頭雪獒、岡日森格、黑色的獅頭母獒那日以及它的同胞姐姐果日、以前的飲血王党項羅剎後來的多吉來吧等等在征服與被征服中,在自信豪邁與威嚴殺氣中,在剽悍不羈與忠於規則中,用威風凜凜的刀牙、奮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