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又一次嗡嗡響起的時候,我正抱著阿尋站在陽臺上曬太陽。
下了兩天的雨到了今天中午的時候終於停了,滿天的陰雲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散開,光線卻變得明亮了起來。從陽臺上望下去,院子裡的碎石小徑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橘子樹的樹葉也透著油綠的光,襯著星星點點的金色果實,漂亮得像佈置節日會場的大型模擬盆景。
這幾棵橘子樹是阿尋的寶貝,不管他怎麼哭鬧,只要抱他出來“看看橘子”,他立刻就不哭了。我媽和四嬸都說小孩子喜歡鮮豔的顏色,而且那幾棵樹上還有不少麻雀,飛來飛去的東西,總是比較容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
正想走過去關掉手機,我媽已經拿著一個奶瓶推門進來了。見我手裡抱著孩子,順手就替我接了起來,“喂,哪位?”
來不及制止,我的心不禁微微一沉。
這幾天我的電話特別多,而且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雖然我一次也沒有接,但電話另一端的人似乎比我還要固執。
“她哄孩子呢,你等下啊。”老媽不怎麼在意地把手機遞給我,順手從我懷裡把阿尋接了過去,“來,寶貝,姥姥帶你去喝奶。”
我瞥了一眼她手裡的奶瓶,心裡像被貓抓了一把似的,絲絲抽痛。從海邊回來之後我病了幾天,再後來奶水就沒有了,針灸和中藥都試過,怎樣都不行。我的阿尋在哭鬧絕食了一整天之後,終於萬般無奈地接受了奶粉。我媽一邊安慰我說奶粉也不錯,營養搭配都有專家把關……轉過頭就搖著頭直嘆氣,也不知道是在心疼推著奶瓶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阿尋還是在心疼我。
深海和女兒就這麼不見了,我一直還沒有給她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她心裡雖然有疑問,但是我的反應又讓她不敢深問。這段時間,她過得比我還要辛苦。這讓我格外愧疚,也許我該找個合適的時機跟她攤牌了。
我拿起電話轉身走上了陽臺。對於他們,我並不想一味迴避,我只是不知道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
“茉茉?”電波的另一端傳來老人略顯渾濁的聲音,因為急促的氣喘而顯得格外虛弱,我曾經在這個聲音裡聽到過的堅毅果敢竟然都不見了,“茉茉,謝天謝地,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
我沒有出聲,這個聲音和我記憶之中的相差太大,我從來沒想過他的健康狀況會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裡變得這麼糟糕,以至於聽見他說話讓我從心底生出一種不那麼舒服的感覺來。
“茉茉,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聽這三個字,可是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道還應該和你說什麼。”
《流星花園》裡的道明寺總是很無厘頭地說:“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嗎?”現在想起這部風靡一時的偶像劇,覺得這小子真是直率得可愛。道歉這東西,就像穿耳孔時的第二針,因為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感覺疼得更厲害。
“我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被封印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很遺憾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老人的聲音略微有些哽咽,“米婭在場卻沒有做出任何有效的阻止……這讓我無法原諒自己……”
原諒嗎?我們之間似乎談不到這麼嚴重的問題。她只是站在她的立場上做出了對她最為有利的選擇。她有自己一心要守護的人,我又有什麼權利來要求她捨棄自己的愛人去幫助不相干的我?
不是不介意,只是我的介意沒有任何立場。
手機捏得久了,與掌心相觸的部分開始變得溼滑黏膩,我開始盼望他能夠儘快結束這次通話。我想他也許是在期待著我說一句原諒他們的話吧。
但是我真的說不出口。
我的孩子丟了,我的愛人被封印了。在我一生中最最艱難的那個時刻,我唯一可以指望的熟人卻在一旁袖手旁觀。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