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就散得一乾二淨了,連個人魂兒都不見哩。
眾人都扭頭朝“天然”廠的地方望去。果見早上還是人影憧憧的廠區外,現今兒真的連個人影都不見了。僅剩了一大片廠房圍牆冷冷清清地杵在那裡,顯得荒蕪敗落,了無生氣。鳳兒還替“天然”廠圓場道,興許是人家搞完了儀式,出完了貨,都窩在廠子里加工吶。洋行用鼻子“哼”了一聲道,未必吧,我咋看不出廠子是在生產著的呢,倒像是停產倒閉的樣子。
這麼說著,車子已經駛進了鎮子。洋行放慢了車速,在並不寬敞的街面上行進著。
一直都在閉目禱告的酸棗婆娘一下子睜開了眼袋囊腫的昏花老眼。她四處打量著,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半晌兒,她才鼓起勇氣,對木琴說道,侄兒媳婦,你是不是再到公安那裡去打探一下,看啥時才能放了俺家晚生哦。要是晚生能早早地回了家,你叔的病也就好哩,也就用不著老麻纏你呀。算是嬸子求你哩,就舍臉給問問吧,噢。
婆娘的話,又把木琴從胡思亂想的境地裡拉回到了眼前。她緩了緩神兒,點頭應道,行哦,咱就拐個彎,再去趟派出所就是。
婆娘露出難得的感激神色。她隨口謝道,你是好人呢,主會保佑你的呀。
洋行回道,嬸子,我看,你也別見天兒禱告主了,乾脆禱告木琴嫂子算了。有些事體,主不好出面辦理,木琴嫂子可是隨時隨地出面幫你呢。一邊說著,洋行把方向盤輕輕一帶,拐上了去派出所的方向。
遠遠地,就看到派出所門前似乎挺熱鬧。有不少人聚在大門口上,或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窺探著,或聚堆扎**頭接耳地議論著。好像院子裡有什麼西洋景,引得鎮上的閒人們有了觀景的去處。特別是在這個大年正月裡,人閒得心急發悶的大好日子裡。
洋行把車子停靠在了大門一側。等木琴和鳳兒下了車進了院子後,他也抽身溜下了駕駛室,把婆娘一個人單單留在了車裡。
派出所裡的確挺熱鬧。院子裡或蹲或站地待著三、四十口子人,有老有少。老的,是幾個拄著棍子弓著背的花甲老頭兒。最年幼的,竟是揣抱在娘懷裡正咂奶頭的娃崽兒。更多的是青壯年漢子和媳婦,滿臉的疲倦之色,兩眼通紅如兔子的眼睛。有的眼角上,還有擦拭未淨的眼屎和淚跡。他們一律顯得緊張驚怕,神色裡帶著些許地慌張。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子的哀怨和倔強,像是要豁出去了的樣子。男人們一刻不停地吸著煙。有辛辣的旱菸袋,也有成盒的香菸,把個派出所院子搞得烏煙瘴氣,跟個神廟子差不多。這情景,與上年夏天杏花村**鬧“天然”廠後集體受審時的場景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現在已是寒冬季節。院子裡沒有了炎熱夏日裡被蒸發出的叫人難以忍受的汗酸腐臭的氣味兒。
派出所的幾間屋子,除了靠西牆的那間幹警宿舍外,其餘的房間裡一律有人影晃動著。時不時地,就有大聲呵斥的聲音透過密封的門窗,從屋子裡傳了出來。每到這時,院子裡的人便都停止了一切言談舉動,豎起了耳朵,靜聽屋內的動靜。想是林所長們又在加設公堂,正在忙乎著逐一過堂審人訓問吶。
遍野塵埃【五】(7)
木琴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敲辦公室的門。屋裡傳出林所長惱怒的呵斥聲,誰呀,沒輪到你吶,反倒急哩,你以為這是加塞兒搶購緊俏貨的地方麼。隨說著,“咣噹”一聲,門被開啟了。林所長肥球般的身軀結結實實地堵在了門口上,臉上掛著一副濃重的晦氣相兒。
見是木琴和鳳兒站在門外,林所長一愣怔,問道,咋兒,你倆也是來投案自首的麼。怎麼“天然”廠一有個風吹草動的,總少不了你們杏花村吶。
鳳兒嚇了一大跳。她反問道,啥兒,我倆特地來給你拜年,你竟把我們當成了你的犯人。常言道,官還不打送禮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