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夏夜時晚風清涼,三伏天裡也沒有燥人的悶熱。喻遐背起包,踩著黃昏最後一點光鑽進地鐵站。
錯過晚高峰後座位空置,喻遐往後靠,抬起頭被明亮的燈光照著,好一會兒沒回過神。
類似生活節奏已經持續了快一個月,勢必還要持續到開學,越往後越難。大學最後一年沒什麼課,他打算看情況再問問有沒有什麼校內兼職,儼然要利用好每一秒鐘。
喻遐不是自虐,他需要錢。
誠如他對丁幽寒所言,“生活所迫”而已。
從臨水回來後喻遐和他媽孟妍認真地談了一次,孟妍自始至終很迴避離婚這事,試圖轉移話題,但喻遐很堅決,她才承認,孃家人是在和濱城的加工廠老闆聯絡。
喻遐不是忍不了,相反,他在孟妍的眼淚前格外冷靜。
“你怎麼和爸商量的我都不會有意見,他同意了,那我就無話可說。我沒有要阻攔你過更好的生活,不過如果你想好了,我只有一個小請求。”他那天情緒前所未有的穩定,直視孟妍,故意說得殘忍,“媽,希望你離開以後,不要再回來,不要給我留念想。”
心平氣和的語氣,可孟妍越聽越哭得厲害,除了“媽媽對不起你”以外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孟妍眼睛腫著,她想摸一下喻遐的頭髮,剛伸出手,喻遐頭一偏躲了過去。
3號線自東北向西南穿過市區,他在終點前四站下車,此時已接近九點鐘,一條街上除了宵夜攤,所有店面都關了門。梧桐樹枝繁葉茂,被風一吹,迎著燈光婆娑搖擺,四下無人時,頗有點恐怖片的氣質。
便利店在他家和東河大學中間,位置稍偏,所以晚班通常沒什麼事。
喻遐最初應聘的就是這兒,他可以接受值班到翌日4點半直接清點貨物,要的也是兼職工資,店長多給他開了500塊的夜班費。
晚班通常沒什麼事,2點以後可以去睡一覺。庫房旁邊額外開闢出一個雜物間,擺下張行軍床和毯子靠墊,有空調,有獨衛,喻遐經常就在這裡湊合過夜。
這天同樣,喻遐最後對了一次賬,沒有任何異常後關掉大燈,留一盞緊急呼叫,直接和衣躺下。
行軍床睡久了對腰椎不好,但喻遐現在沒心思挑三揀四了。
他的睡眠越來越糟糕。
按理說白天勞累,應該會一沾到枕頭就闔眼,連夢也不做。喻遐卻剛好相反,他轉了三個班,好不容易能夠暫時休息,精神反而開始不分時間地點地亢奮,閉眼後腦海中一片眼花繚亂的嘈雜,睜開眼,也只能勉強放空。
喻遐常想起孟妍離開的那天,她沒有帶走全部東西,作勢似乎某天還會回來。
在恢復無望的丈夫、日漸窘迫的生活與孃家人挑選的嶄新生活中作選擇並非難事,只是良心作祟,孟妍不能太快拋棄兒子,她給了喻遐一筆足以結清剩餘三個療程醫藥費的錢,而哪怕喻遐話說得那麼難聽也沒有立刻走,狀似請求他的諒解。
不過現在孟妍常年待在孃家,她姿態放得足像個受害者,久不碰面,喻遐也從最初的心痛,到現在已經麻木。
隨著孟妍離開,照顧父親康復治療的重任眼看就落在喻遐一個人肩上,幸虧叔嬸輪流來照顧,讓喻遐不至於無法兼顧賺錢養家和看護病患。
他腦子裡繃著一根弦,輕易無法鬆開,每天反覆在手機裡算賬。
等開學時,各個兼職的工資加在一起足以覆蓋學費和住宿費,他再在學校附近看一看,爭取靠打零工滿足生活支出。至於醫院的其他費用,喻遐還一頭霧水。
他沒有空去怨恨,思考,也幾乎失去想念和愛誰的心思。
人生就此拉開一道涇渭分明的線,前面是他暫且不必為生計奔波還能做夢的象牙塔光陰,後面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