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前,他告訴我一件事:有一個小青年即將結婚,請他作一幅畫以便張掛於新房之壁。他從已畫好的作品中,挑出一張花鳥畫:鐵幹橫斜,梅花燦爛,梅枝上棲一小鳥。他再補題了幾行賀語,就給了這個小青年。
小青年對此畫極為喜歡,接著又去了長沙,請齊白石的弟子、年過八十的李立老先生在畫上題幾個篆字。李老是個細心人,開啟畫幅一看,這畫什麼都好,可怎麼只畫了一隻鳥?結婚崇尚成雙成對,孤鳥則是不吉不祥,是為大忌。李老知道他的學生浩中是無意中疏忽了,便不作聲,題過篆字後,再在一空白處補畫了一隻飛鳥。梅花鐵骨丹心,以喻堅貞;雙鳥形影不離,以喻心心相印。待小青年走後,李老才將此事打電話告訴浩中。
畫家畫畫還有不少禁忌:
畫梅不畫倒枝梅,因“倒梅”與“倒黴”同音。
畫鳥不畫黑烏鴉,因“烏鴉叫,災禍到”,在民俗中屬“兇鳥”。
畫樹忌畫枯楊敗柳,讓人覺得有頹喪之氣,聯想起“短命”、“輕薄”之類不吉之語。
我有幾位畫家朋友,別人求畫時,還得問對方的生肖屬相,然後才下筆。比如:屬牛的,不可畫牧童鞭牛;屬羊的,不可畫虎欲食羊……
老人壽誕求畫,就更須慎重了。畫桃不畫李與梨,桃是吉物,在王母娘娘的桃園中,是“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吃了長生不老;而“李”、“梨”與“離”近音同音。除畫壽桃之外,畫家多畫常青的松、柏,畫金黃的佛手(柑),畫牡丹,畫忘憂草,等等。
我還聽友人說,這些年來領導幹部求畫,喜歡求畫葡萄,因“葡萄”和“不倒”諧音;喜歡求畫“凌霄花”,花朵紅豔,且直上青雲,預示前途無限。
此外,因時勢艱危,畫家憂國憂民,在選擇畫題上亦有禁忌。抗戰時期,山河淪入敵手,民不聊生。當時湘潭的一位老畫家,當有人來求畫山水時,他執意不允,說:“我不畫殘山剩水。”
我的一位老友馬立明,其女得一女,小名牛牛。立明為外孫女準備了一本冊頁,請師友作畫題字以示祝福。李立老先生畫的是“長命百歲”的壽桃;李元洛先生題字“騰蛟起鳳”,語出《滕王閣序》。我畫了兩頭搏浪的水牛,並題了一首小詩:“搏浪三千里,一呼自上游。青山競喝彩,擎旗是牛牛。”
詩忌“薛蟠體”
中國的古體詩、詞、曲,注重詩境,講究詩意,要求造語工新,餘味綿長。而那種只有詩、詞、曲的形式,卻文理不通、邏輯混亂、庸俗粗鄙的作品,則被貶為“薛蟠體”,為作詩之大忌。
“薛蟠體”,典出《紅樓夢》第二十八回。
寶玉、馮紫英、蔣玉菡在一起相聚喝酒(還有一個雲兒),為了激發酒興,寶玉建議行一個新的酒令:“如今要說悲、愁、喜、樂四字,卻要說出女兒來,還要註明這四個字的原故。說完了,飲門酒,酒面要唱一個新鮮時樣的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風一樣東西,或古詩、舊對、《四書》、《五經》、成語。”
在行令中,其他人不但遵“令”而行,而且有情有景、有理有趣,只有薛蟠這個花花公子,胸無點墨,出“俗口”、“髒口”、“粗口”,讓人不忍卒聽。
且看書中所錄的“薛蟠體”: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女兒愁,廂房躥出個大馬猴。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
……
而薛蟠唱的曲,就更可笑了: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
且對照一下賈寶玉的“新令”,就更知“薛蟠體”粗俗卑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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