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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著沈一一。他自己長得是極好的,他夫人相貌卻醜陋,個子也不高,身材也偏胖,是以他和他夫人的孩子,隨了母親外表頂多算尋常。而過往日子他也曾聽摯友們閒聊,說生女兒頂好要漂亮,那樣未來挑剔刁難起女婿才過癮,了不起養她一輩子,到老都是爹地的小公主。

小公主。他何嘗不想視她為他的小公主,盡己所能把她養得好好的。她也值得他的寵愛不是嗎?他就沒見過誰家的女兒有她這般美!哪怕她此刻蒼白又憔悴,一臉的倦容與不耐,可她依然如早春三月的清池,波光瀲灩著奪人心魄的美。尤其她的鼻子何其肖似他,那一頭烏濃的發亦遺傳他,偏她的性格卻全然繼承了沈家人的剛烈與斬截,而她說得沒有錯,她真正需要的他永遠給不了。

胸腔裡那處叫心臟的地方痠痛得難捱,追逐權力之路一經踏上就再無回首的可能。當此訣別之際,濮長安再清晰無比地意識到權力於他的無邊誘|惑,而他既已永墮欲|望淵海,就註定了今生與他美麗美麗的女兒無緣。“一一,”抱持著他迄今最大的奢求,濮長安哽著嗓子問,“妳能不能叫我一聲,就一聲……”

“我不能!”

不待他說完,沈一一已利落打斷他,那一雙長睫掩映下的眸,極夜一樣又暗又寒冷,“若世上果有父女緣這一說,我們的父女緣就是,求仁得仁,永不相擾。這也是您最初對我提出的要求,您難道忘了麼?”

濮長安再無話,檔案匣夾在腋下倉皇離去。沈一一目送著他背影,側耳傾聽他一路遠去的步聲,久久,樓下依稀傳來汽車發動聲,再久久,是輪胎擦地聲。直到一切又歸於喑寂,她方渾身顫抖地關門,進屋,摸起她的小44,摁一串號碼撥出去,“吳教授,請問您現在方便見我麼?”

……

吳有時幾乎是火速趕到的。甫進門他簡直被沈一一嚇到。在他印象裡,沈一一向來是極度清醒剋制的,她好比卡夫卡所說的那類人——用一隻手抵擋籠罩命運的絕望,用另一隻手記下在廢墟所見的一切。然而現在她用來記錄在廢墟所見一切的手也用來抵擋絕望了。她整個狀態可以用瀕臨崩潰來形容。

她蜷成小小一團縮在沙發裡,雙臂緊緊抱著肩,她看到吳有時的第一句話是,“吳教授,您能給我打一針鎮定劑嗎?”說完她自己又搖頭,搖落一串大滴大滴的淚,“不不,還是催眠吧。我願意說。我想說。我不想瘋。我快堅持不住了。”

語無倫次中她忽然哭起來,哭又不肯放聲只將臉埋進膝彎小小聲啜泣。“要不要說?妳要不要說?說了妳就裸奔一樣再無遮掩了。妳可想好了沈一一?妳敢給人看到最卑劣的妳?”邊啜泣她邊咕咕噥噥自言自語著,“妳確定他是可以信任的?”

吳教授冷靜地幾步跨近前,溫暖大手一下下輕輕拍著她肩背,“我是妳的醫生沈一一。是妳找我來的妳忘了麼?妳找我來難道不是想放下包袱重新開始麼?一一,妳一向最堅強,又最善良最熱心,想想妳的朋友們,還有隔壁新認識的筱歆,他們誰不喜歡妳?妳沒有害過任何人,妳的品質無汙點,‘卑劣’二字又從何談起呢?”

“不不,我不是,我只是會掩飾。我辛苦掩飾了這麼多年,我想一直掩飾到我死……”沈一一抬起頭,神經質地笑了笑,卻笑出更多晶瑩的淚,“古人云知恥近乎勇,所以我當年才會動用全部意志去對抗您學生的催眠術,不止是不想說出我初戀男友罵我的那些話,我更害怕的是在我無意識的情形下暴露我自己。而一旦我向您坦白,吳教授您就會曉得,我心裡住著一隻怎樣的魔……”

驀地她尖叫,同時雙手痙攣地捧住頭,“是啊是啊不能說!說了就沒有人要妳了!妳媽媽也不會!醜陋的人!廢物!裴炯不要妳,妳爸爸不要妳,妳媽媽不要妳,妳外公又死了,妳只能去撿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