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縭衝她笑笑,也邁開了步子,初染走地微前一些,他則偏後一點,看起來,像是她在拉著他。那手還是冰涼冰涼,有時她會忍不住咳嗽幾聲,不過很快就被人聲隱沒。
今日的街市,果真不同以往,雖至深夜,可人依舊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形形色色的花燈,大小形態各異,燈上彩繪,栩栩如生。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風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詩中所繪,可就是這樣的景麼?毓縭看著滿目流光,不覺淺笑起來。那雙牽著的手,早早地就掙開他擠進人群裡去了,略顯笨拙的身影,微微泛紅的俏臉,她快樂地這兒走走,那兒看看,眼中是新奇的目光,似乎每一樣東西都要摸一摸才戀戀不捨地放下。
此刻的她,沒有泠月城樓上的孤傲悽豔,沒有地牢裡的倔強冷漠,沒有聽雨樓中的犀利嘲諷,此刻的她,卸去了防備與偽裝,單純地彷彿未經世事的女子。
“哎——你看這個。”初染很是興奮地點著眼前的花燈衝毓縭喊,“像不像桃子?還有那個,它居然會轉誒。”
“哎——,咳咳!”
毓縭有些無奈地看著眼前大喘氣的女子,不禁啞然失笑:“那是走馬燈,自是會動的。——又不是沒見過,怎麼幾個花燈也能讓你這樣高興。”
“就是沒見過才稀罕嘛。”初染漫不經心地答,心思仍舊牢牢放在琳琅的花燈上,所以,也就沒有瞧見毓縭眼中的疼惜和震驚。
像是怕聽錯似的,毓縭求證性地重複了一句:“你說,你沒見過?”
初染的目光逡巡著四周,許久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你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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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蒹葭:上元(二)]
“沒什麼。”毓縭搖頭,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別人的過往,他從不多問,她,自然也不例外。而即便他問了,這個滿身充滿了防備的女子,又豈會坦誠?
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竟連這也沒有見過呢……他記得小時候,一到元宵,那些住在附近的女孩子就會央著家人買花燈,即便稍貧一些的,也一定會來這裡看,她們臉上明媚純真的笑容,像極了火紅火紅的芍藥。
而高傲冷漠如她,竟然為幾盞花燈雀躍無比。雙十年華,她是怎樣走過來的,像一朵帶刺的野薔薇,處處防著人麼?
“哦。”初染不解地點點頭,然後自顧自轉了視線,又迫不及待地朝著那邊表演的地方去了,一門心思放在別處的她,沒有瞧見毓縭眼中難以名狀的光芒和嘆息。
“這位姑娘,要不要來串糖葫蘆?”旁邊一個攤販見初染樣貌不俗,衣飾精緻,立刻殷勤地招呼起來,因為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節慶日子,富人往往特別大方,尤其是年少風流的大家公子,為搏佳人一笑,可是獻盡殷勤。眼珠子一轉悠,果然瞧見了不遠處緩步而來的翩翩兒郎。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這糖葫蘆可是有口皆碑啊。就是郡守大人的小小姐,也是喜歡的緊,換了別家還不要呢。——姑娘買串嚐嚐,包你吃了這回想下一回。”
面對這位略顯誇張的中年人,初染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太過,連帶著氣也有些喘,輕咳幾記,她脆生生讚道:“老闆可真會說話,我還是頭一回見著這麼有意思的人呢。”
“嘿嘿。”那攤販撓了撓頭,“咱一個粗人,哪能跟姑娘比啊。——說老實話,這明汐城裡美人兒不少,可像姑娘這樣的,我還當真沒見過,今兒可算是長了見識了。——誒,回頭我定要和人說說去,我劉老三見著天仙一樣的人啦,就是昔日紅樓裡的凝塵姑娘,怕也是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