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過了好幾個村鎮,眼見天就要沉下來,駕車的馬奔走了一日,再不停,怕是要廢了。阿達估摸著離驛道已有百里遠,見前頭有一個熱鬧的城鎮,便驅車駛入,將車停在一家大客棧門口。妥當打點了,四人便在這客棧中安頓下了。
待顧黎發現穆清已攜了英華逃跑時,已是午後,驚怒之下,不敢耽擱,撇開焦急害怕的陳氏,落井下石的王氏,和啼哭不止的萬氏,急忙去稟明杜淹。杜淹盛怒之下,掀桌踢凳地將顧黎狠狠斥責了一番。終究不是顧黎的本意,多加譴責也無意,便急點了兩隊人馬,一隊往水路去追,一隊他親率了往驛道去追,一路往江都尋去。
六百里連夜追尋,杜淹料想穆清和英華兩個女兒家,不敢連夜趕路,令人沿途將所有的客棧都翻遍,直鬧得吳郡至江都驛道沿路村鎮整夜不寧。
天矇矇亮時,江都城門大開,杜淹率眾疾馳入城,直奔漕河畔的棲月居。進了客棧,老管事劉敖迎了出來,杜淹冷聲道:“劉管事許久不見,原是投到了這裡,母親的產業,倒是打理得不錯。”劉管事笑著躬身行禮,一面催人去請杜如晦。
杜如晦尚未起身,聞得杜淹到訪,心中一驚,自忖著,他怎知我在江都。且素日從無往來,今日這個時候到訪,實是蹊蹺。他自梳洗穿戴了,急忙趕去見客的廳堂。進門還未來得及見禮,杜淹霍地從椅子上站起,徑直走到他面前,略抬了頭,直視著他,“我且問你,你將顧七娘藏於何處?”
只這一句,杜如晦大約猜到了他的來意,頓覺頭皮發緊,頭髮都要往上衝騰,強壓下怒氣道:“敢問叔父口中稱的顧七娘,可是侄兒的未過門的夫人徵西候顧家的七娘麼?”
杜淹帶了一絲不屑說:“正是她。只是她父親親口應承,將她聘與我為妾,已過了納吉禮,只等著納徵請期。何時又成了你未過門的夫人。”
杜如晦笑道:“昔時她尚寄養餘杭時,便已有了婚約,恰逢餘杭顧家白事,只能將日子往後挪了些。她自小便不在她父親身邊,這才回去了月餘,只怕她父親不明就裡,生出了誤會也是有的。”
“婚姻之事必定是依父母之意,你未得她親父母允肯,便自稱她是你未過門的夫人,自定了婚約,這卻是甚麼規矩?當是小孩兒過家家麼?”杜淹提高嗓門反詰,“你若執意不將人交出,莫怪我翻騰了你這客棧。”說罷抬手招呼了門外的那隨他同來的二十餘人。
杜如晦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只是眼中陡然升起了一層寒意,“我這棲月居在江都城內不算大,卻依著漕河及保揚湖所建,位置優渥,佈置擺設也是精巧風雅,比那驛館不知好了幾許,往來的達官權貴們自是棄驛館而擇我這客棧住,眼下就住了幾位。叔父若是將動靜鬧大了,驚擾了他們和他們的家眷,侄兒該如何向他們賠罪?難不成要我說叔父懷疑我私藏了他的愛妾,或是說叔父要硬奪我的夫人?”
杜淹一怔,揮手斥退了那二十餘蠢蠢欲動的隨從,冷眼怒瞪著杜如晦。杜如晦略俯了俯身,又道:“我是個閒雲野鶴之人,孑然一身,連官帽都棄得,自不在乎那臉面如何。叔父是一心要入朝為官的,定要讓將來的同僚們看到這叔侄爭奪妻妾的醜事麼?”
這番話正戳中了杜淹的腰眼,氣也不如先時壯了,再兀自想想,不過是走失了個可有可無的妾室,雖有些姿容,也不是甚麼絕色,為了這點子小事,授人以柄,如何都不值當。只是眼下受了他這侄兒的一番嘲弄,心下怒意騰昇,一時卻也無可奈何,只悶悶地要挾了幾句,暗下了決心日後再作理論,便帶了一眾人撤出了棲月居。
杜淹剛走,杜如晦面上的戲謔頓時一掃而空。有小廝捉了只雨點灰的信鴿進來,杜如晦認得它,正是阿達馴養的飛奴。飛奴的腳踝環圈內果然夾了一字條,展開來看見字條上寫著:杜淹逼娶,策奔江都,沿途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