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微蹙了眉,大約正暗自考量甚麼。“不想勞動了眾兵將,還驚擾了百姓,七娘罪過了。”穆清也不理會顧二孃與桃娘,只自顧自地說著,“來時似是聽聞李將軍有要事將與薛校尉商議,使者此次同來了,許就這幾日便要拜會了罷。”
“李將軍?武威鷹揚府李司馬?”顧二孃驚異地追問。
穆清卻笑著直襬手,“我如何知曉這些,只聽眾人皆稱他作李將軍。”
說話間,樓外的點校場傳來幾聲嘶喊,顧二孃蹙起秀眉,對桃娘道:“何人在場中呼呼喝喝?成甚麼體統。”
桃娘走向窗邊,支起窗格,嘶叫之聲立時透窗而入,好不悽慘。穆清正坐於窗邊,側臉抬眼望去。不覺被眼前情狀驚住,卻見兩名男子被剝去了上衣,手足皆坑埋於地下,腹朝下背朝上,猶如牲畜站定,不得動彈,一名身形高大魁壯的武夫。正揮動鐵鞭。一下下地朝那兩人的背部鞭笞,兩人背上一片殷紅,想來已是血肉模糊。受刑者不勝痛楚,慘叫聲中仿若帶著撕破喉嚨的血腥氣息。
不知何時,場邊圍站了一圈兵丁,有頭兵來回巡視。不許他們低頭垂目,揚起皮鞭。迫著各人眼睜睜地瞧著,以儆效尤。
穆清下意識地將手護搭在腹部,孩子雖尚未成型,她仍不願讓他感知到這醜惡的一幕。
“阿郎如何又行這腌臢事。”顧二孃向窗外瞧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
桃娘似也見怪不怪,應著,“聽說是前日城門當值的那兩名兵夫。便是七娘入城那日,遠遠地來了那一隊精兵。這兩人在城門樓子上竟沒望見,直到了眼面前才慌慌張張下來稟,可不是要重罰的。”
“莫教這兩蠢貨驚擾了七娘,平白汙了人的眼耳。”顧二孃側頭喚過一名婢女,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婢女領了命匆匆下樓。
這邊穆清與她胡亂瞎扯了幾句,窗格始終支著不放下,她心下明瞭,這一場,便是有意作與她看的。不出片刻,點校場上又聞得幾聲狗吠,由遠及近。她轉頭向外望去,兩名豪僕各使力牽拉著兩頭巨犬,棕黑如小牛犢,呲牙狂吠,那名壯實的武夫一揮手,四頭大犬一齊縱身躍出,直撲已奄奄一息的兵夫。
顧二孃站起身,走到窗前瞧了瞧,“這不完事了麼,何必大動干戈親自行刑,也不忌諱汙了手。”
轉眼巨犬已將那兩人的皮肉撕扯咬爛,他們只來得及撥出一聲慘叫,便再沒了聲息,場中時不時傳來犬齒咬斷骨頭的脆響,已有耐受不住的兵丁軟了腿腳,仆倒在地。
穆清闔上眼,心中默唸了一聲罪過,強忍著湧起的陣陣噁心,淡淡地轉頭向二孃道:“何不小懲大誡?”
顧二孃伸出一雙丹蔻細染過的手,將穆清的手自小腹上拉起,“管教個把不成器的而已,倒教七娘笑話了。”
又敷衍了幾回,顧二孃隱約又探問了幾次武威的情形,皆不得要領,穆清只推說不懂軍政之事,將話題往餘杭故地引,勉強虛應了片刻,再說不得什麼,多留一刻多添一分險,便要起身告辭。
直到出了小樓,穆清才覺頭暈目眩,舉步維艱,她想要停下略歇過再行,可是本能驅使著她不能停步,要遠遠地離了此地。陽光刺進她的眼睛,令她看不清前面的東西,只剩了一片生疼在眼眶四周。
阿達駕的車就停在點校場邊,方才也目睹了薛家大郎的暴戾,懸心自家娘子的安危,正考量著若她再不出來是否要衝進小樓去要人。終見她從小樓出來,虛虛浮浮地朝這邊走來,他忙快步上前迎她。到了跟前又不便伸手攙扶,只心焦地問她:“娘子可還好?”
穆清咬著下唇,艱辛地擠出一絲笑容,衝他點點頭。點校場上的兵丁已盡數散去,此時只剩了兩灘模糊的骨肉堆在那處,無人收殮,悽慘慘地再辨不出人模樣來,暗紅色的大片血漬浸染了黃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