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是替杜如晦和英華備下的。
林中霧靄盡退散了,既眾人已醒,便各自跨上馬。接著前行。足足行了一日,荒林中不比官道。日頭沉了便不得再行了,為著多行些路,故一日未曾停歇,亦不曾進些吃食。阿柳與阿達同騎尚好些,穆清獨騎,顛晃加之腹飢,直教她暈頭轉向,眼冒金星。每每欲停下歇息時,賀遂兆便輕飄飄地調笑說:“若不抓緊,再教他人佔了先機,恐又要動了殺戒。殺人的滋味七娘已是嘗過了,可想要再試?”不知他的話幾分認真幾分戲謔,穆清只得嘆口氣,繼續在馬上顛簸。若非懸心掛念著隨軍往遼東去的丈夫和親妹的安危,刺激著她逐漸麻木的神智,恐怕她早已失去意志,摔跌下馬了。
賀遂兆行在她身後,一路不時轉睛看她,眼見著她在馬上身形從微晃至搖擺不定,好似疾風摧殘下的一支獨蓮,無處不可憐。他清楚她的氣力正一點點地耗盡,或許已經開始耳鳴目眩。他屢次想要停下邀她同騎,話到了喉嚨口,又按下了,他給自己的說辭,是想看看這個嬌柔的軀殼內,究竟承載了一顆如何倔強堅毅的心。其實歸根究底,他還是怯懦於她拒絕時的笑容,明明很溫和,卻透著決絕。
一路上阿達隨手射殺了幾隻來不及躲避他們的鳥兔小獸,日頭西沉,一行人走出山谷間的野林,遠處可見一條寬闊的溪流,水聲嘩嘩可聞,賀遂兆便叫停了眾人。穆清跳下馬時,小腿彷彿已不是自己的似的,一個趔跙,險些撲倒。賀遂兆自身後攔腰抱住,又惹了她一臉慍怒,手肘狠狠地向後一撤,正捅在他的腰胯上。豈料他並不躲避,仿若未見她的怒容,臉上掛著輕薄的笑意道:“免了你摔跌,不謝我倒罷了,怎還遷怒於我了?未曾想七娘動氣時亦這般姿容動人,罷了罷了,我這一肘捱得也算值當。”
穆清黑著臉自栓好了馬繩,康三郎覓了一處開闊乾燥之地,招呼眾人撿拾些幹木枝碎樹葉好架火堆,阿達拎著那幾只野物去溪邊剝洗,穆清見他這幾日悶悶的,便踩著溼滑的卵石,小心地走到他身邊,想他一同洗。到了他身後才發現,原來他並未專注洗那些獵物,卻捏著一枚裝銅錢的小錦袋發愣,整個錦袋濡溼,面上的繡紋極醜,也不知繡的是甚麼紋,歪歪扭扭好似一條橫爬的蚯蚓。
穆清在他身後發出了一聲輕咳,他抬頭回臉望望她,嘆了一聲,埋頭試圖將錦袋絞乾,邊絞著邊低聲道:“去歲開春,我因一時閃失,在外頭丟了一緡錢,回來同英華閒話時說起。隔了幾日,正是我的生辰,小丫頭丟給我這個錦袋,非要我帶著好裝錢串子,說是她自己繡的流雲紋。我展開來看,呵呵呵,阿達再怎麼粗陋,也是見過流雲紋的,怎會有人將一條長長的蟲子喚作是流雲紋。我笑,她還惱了,這孩子……”阿達的聲調少有地露出絲絲柔和,邊說邊輕聲笑著,末了卻重重地嘆息,“方才俯身時不慎這錦袋子掉落水中,溼了更是難看。”說著便將這溼溼的錦袋揣入懷中。
“這有何難,待英華歸家,我讓阿月好好地壓著她做女紅,讓她再與你做一隻便是。”穆清心知在於阿達而言,英華便是他自己的孩兒一般,不知她眼下究竟如何,盼著她建功立業,又怕她有甚損傷,這份憂心她同他是一樣的。阿達聽了她的寬慰,轉頭向她一笑,眼眶微微有些紅,她蹲下身,接過他手中已剝淨的野兔子,學著他的樣子在溪流中沖洗起來,兩人懷著相同的心境,一起低頭勞作,再不說話。
天色暗沉下來,用不了多久,便全然擦黑。賀遂兆引著護衛將岸邊的一叢乾枯蘆葦踩踏平了,鋪上大氈毯,權當是床榻了。火堆上架烤著禽鳥野兔,康三郎從隨身的裝鹽粒的小袋中抓出一小把青黃色細稻米樣的東西,混著鹽粒撒在烤著的野味之上,一瞬間異香撲鼻,本就一日未進食的眾人,皆被他引得腹中更是飢餓。“這是波斯薩珊來的孜然芹。”他攤開手向人展示,接著又神采飛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