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穆清閒閒地旁觀這一場熱鬧,順勢在人群中去找一找那熟悉的身影。轉眼卻先看到許久不曾見到的李世民。他身為天子的時日並不長久,那蓋頂的氣勢倒是渾然天成,威儀無邊。
也不知怎的,當年在唐國公府初見時冷峻的少年背影,定下與長孫氏的親事後在她家宅門口落寞的一人一馬,還有她躲在土坡後見他率領玄甲軍衝入敵陣的情形,乃至英華過世後他紅著眼睛追問她英華落葬處的模樣,一幕幕一樁樁。好似流水般在穆清腦海中淌過,遙遠得彷彿隔世,令她不禁百般疑惑,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唐國公家的二郎,是否真是此刻眼前坐擁萬里河山,尊貴無上的聖人。
迷迷離離中,祭拜的典儀將近尾聲。佛龕前不好設座。尼寺中有眾多男子走動亦是不妥,故慧通只請了李世民同長孫氏並幾名內監往偏殿去坐。高密長公主在路過她身側時,暗暗拽了一把她的衣裙。穆清稍一猶豫,低頭跟了過去。跟著她的那些人生怕出了錯,也不敢慢下一步,緊隨在她身後。
帝后在上首落座。俯垂殿下,由身邊的內監宣了犒賞。慧通自不必說。但因出家人受了具足戒,不近錢財,便只賞了四季僧袍等用物,另貝葉經一匣供奉著。高密長公主卻一味只說思念先皇后。只求心願得盡,並不肯受賞,便也作罷了。
李世民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穆清身上,穆清忙上前欲要伏拜。李世民擺了擺手。淺笑道:“今日祭奠先母,不拘禮,又是在寺中,朕不受拜,這禮便罷了。”
穆清該跪拜為屈膝禮,莊莊重重地行過禮。
“七娘……”殿下這張面孔與英華神似,李世民心頭一勾,別過目光去,口中若無其事道:“先母在世時便喜愛七娘,若是得知今日有七娘為她抄經祈福,定然欣慰。朕該替先母好好賞一賞。”
穆清屈膝再禮過,從容答道:“妾身年少時亦曾受過太穆皇后的教導,此番不過略表敬意,實不敢居功的。陛下若果真要賞……”
她說著眼望長孫氏那邊飛速地瞟了一眼,見她只含笑不語,瞧不出絲毫神情變化。“妾身斗膽,只替我帶來的六位小娘子討個賞。”穆清笑吟吟地回身一望,目光在陸阿原臉上轉了一轉,唇角微揚,轉頭又稟道:“難為她們年紀輕輕,跟著妾身在寺中靜心清修了十日,經卷抄得亦比妾身更多,實屬難得。”
李世民臉上更添了幾分笑容,想是心中極滿意的,點頭稱道:“七娘說得很是。”隨手招了一招,六人一同上前,齊聲作了禮。李世民偏頭向長孫氏道:“這些人都是皇后舉薦的罷,果然妥帖。既如此,便由皇后一併賞了罷。”
長孫氏早知這六人入了蔡國公府後一向形同虛設,莫說納妾,杜如晦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曾碰過她們,便是連看只怕是也未多看過一眼。更有裴司簿回去細述了一番送人進府時的情形,她便明白這六人許是不濟的,正是要尋機撥弄撥弄,不想眼下機會來得這般輕易。既是聖人教賞,賞甚麼自然都不及賞她們個身份來得更好。
長孫氏心口滿漲了一股熱潮,望向穆清的眼中得意之色掩不住地要往外湧,她穩了穩嗓子,方要開口,突然只聽得“噗通”一聲,一道人影猛地撲倒在地下,朝向李世民伏身拜道:“奴婢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聖人降貴紆尊,略聽奴婢一言。”
李世民疑惑地挑了挑眉毛,“直講便是。”
殿中眾人垂目望去,卻見伏地而拜的正是穆清帶來的陸阿原,此刻她得了恩准,雖直起了身子,卻依舊不敢抬頭,低垂著眼眸,懇切且小心翼翼道:“奴與姊妹們連日抄經,耳聞皆是梵音佛樂,目染無不因果報應,深受佛祖感召,心生皈依之念。奈何身在俗世日久,區區十日,尚未得滌淨,惟願與眾姊妹長留淨慈寺中,青燈古佛,虔心靜修。替先皇后亦替聖上的山河萬民祈求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