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塊牘片匆匆而入,低聲稟報道:“找到了,只是……”
是勳劈手奪過牘片來。吳質剛才那“只是”二字,讓他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於是本能地先不瞧牘片上的字,卻斜斜地瞟了屠縣丞一眼。只見屠縣丞臉色煞白——這就多三分象雪人了——目光直直地盯著耿縣令;再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耿縣令,卻見耿縣令也恰在此時把眼神掃了過來,然後微微點頭。
我靠,看起來這案子裡不但有縣丞、縣尉,還有這位縣令的事兒哪,一縣三個正式編制,感情誰都跑不了。是勳這才覺得自己莽撞了,這縣中上下要是全都勾結起來跟自己作對,那麻煩可就大了呀,這案子再想翻過來就難上加難啊。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才去看手中的牘片,只見契約上寫得明明白白:寧彤將婢女某“租”給隔壁老王,期限兩年,而且中人也不是李全,而是一個自己完全不認得的名字——梁允。
當下他一指牘片:“這‘梁允’又是何人?”屠縣丞還沒有回答,耿縣令先搶著說:“本為縣中大姓,去歲黃巾作亂,他避之不及,已遇難了。”
遇難了?好啊,好啊,這就死無對證了是吧?是勳側過牘片來,朝向視窗投射進來的陽光,又再仔細瞧了一遍,果然發現這份契約上有多處刮過的痕跡——他喵的自己還覺得竹簡、木牘方便修改,是樁好事兒呢,趕情也方便偽造檔案哪!
他想著想著,就不自禁地問出了口:“似有刪削,何也?”耿縣令胸有成竹地回答道:“鄉下人家,往往一牘而多用,為省物料也,不足為奇。”
是勳心說去你的鄉下人家,你才鄉下人家,你們全家都鄉下人家!寧彤家裡那麼有錢,這麼重要的契約,他會使用舊牘來寫嗎?蒙誰啊你!等等,這要真只是租婢,那就並不重要,用舊牘來寫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租個婢女,需要多寫一份兒交到縣衙備案嗎?你當我傻的呀?!
可是他也只能腹誹,卻罵不出口——終究自己沒有真憑實據啊。這就好比一口痰硬生生憋在嗓子眼兒裡,咳也咳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卡得他全身都不舒服,就恨不能當場一腳踹翻了几案,然後拔出刀來把面前這倆可惡的傢伙全都劈成渣渣……
這就是當文官的弱點啊,想想當年……啊不,應該是未來,張三爺跑耒陽去挑龐統的錯兒,就跟自己如今行縣差相彷彿,得虧是孫乾在旁邊攔著,要不然以三爺那脾氣,還不當場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換個文官就不行了,就算有那份武力,也沒有那份混橫不講理的氣魄呀。
是勳沒有辦法,只好故伎重施,瞧瞧手裡的契約,再瞧瞧耿縣令,再瞧瞧契約,再瞧瞧耿縣令……可是那耿縣令就比屠縣丞要老奸巨猾多了,臉上一直保持著靜止卻不僵硬、溫和卻不諂媚的微笑,隨便他瞧,瞧多少遍也當是春風馬耳。眼見得是勳反倒要堅持不下去了,還好旁邊的盧洪給解了圍,他輕咳一聲,大聲說:“長官自清晨行路到此,也該疲累了,不如先暫且歇息一會兒如何?”
於是是勳就坡下驢,連連點頭:“是啊,確實疲乏了。”他想一想,關照耿縣令等人:“不必因我來此,使諸君廢了公事。且安排一間靜室,讓某稍歇風塵,且待午後,若有諮詢,再召喚諸君前來便可。”
等到了偏室裡坐定,是勳叫管巳在四周警戒,別讓旁人靠近,然後把那份契約投擲在吳質的面前,問他:“如今怎麼處?”
吳質撿起牘片來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回答說:“刪削痕跡明顯,此中必有奸宄……成陽縣令、丞等一貫貪贓不法,縣內人人皆知,上官尋鄉老們來打聽,自然……”
是勳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問你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就算鄉老之中有不畏懼他們權勢的敢說真話,也很難成為證據啊——況且,寧可一案,就連李全都不願貿然前來作證